第001章 古董店 金秋十月,阳光温馨恬静。 春森口的长街上,常年人潮涌动。 春森口是有名的“古董一条街”,集中着整个帝都半数的古董店,也是全国最大的古董集散地。 这天中午,没有客人上门,两家铺面临近的古董店老板闲来无事,便各自搬上一张椅子,坐在店门口喝茶唠嗑。 “哎,你说这六姑娘是何方高人?那店里面可全是好东西,随随便便出一个都是价值连城。”说话的中年男子一张圆脸,眯着双眼一脸探究。 六姑娘是这条古董街的名人,具体姓名没人知道,只知道是家中排行老六,所以大家都称呼她一声“六姑娘”。从前也有人特意去查她的身份,结果愣是连个影子都没查出来,之后也就没了下文。 对面的瘦高男子闻言,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街尾,撇了撇嘴摇头,“这可难说,不过我听胡老八说这六姑娘指不定和‘九黎拍卖行’有些关系。” “九黎拍卖行?”圆脸男人诧异地瞪大眼睛,抬身凑到对面男人身前,很是好奇,“赶紧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要说这‘九黎拍卖行’可谓声名赫赫,同时也颇具神秘色彩。六姑娘虽有些名头,也只在这古董街上,而‘九黎拍卖行’却驰名中外。没有人知道它的创始人是谁,行中拍品汇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各类珍罕艺术品。 与其他拍卖行在全球各地设立办事处不同,九黎拍卖行只设有帝都一处办事处,每年只在春冬两季定期举行拍卖会。邀请的人士无一不是家财万贯、名声显赫之辈。 因此,九黎拍卖行的邀请函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要是这六姑娘和这拍卖行有关系,那自己可得好好琢磨,好攀上些关系。圆脸男人心中暗暗想到。 “那可不,胡老八说的,应该假不了。”瘦高男子说完喝了口茶,看到圆脸男人那一副算计的样子,随即话锋一收,“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胡老八这么一说。”显然是不愿多谈。 一时没人接话,二人都住口不语,气氛有些凝滞,四周只余风吹落叶的声音。 “你好!‘渡人间’怎么走?”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两人听到后齐齐抬头一看,门口摊前站着一个清瘦的青年,二十多岁,面色苍白,眼睛红肿,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木盒子。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圆脸男人望向青年怀中看上去有些年份的紫檀木盒,目光闪烁,率先开口道:“小兄弟,你去‘渡人间’做什么?那店只有月末两天开门营生,平时可都是关门谢客的。现在没到时间去了也白去,你有什么东西要卖,我们老哥俩可以先给你掌掌眼啊。” 这话可不假,要说这春森口的古董店,哪家不是每天开门做生意,迎来送往。可这家店偏偏与众不同,取了个奇怪的店名不说,每月也只在最后两天正常营业,其他时间都大门紧闭,不接来客,除非有缘人来访。 青年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再次开口问道:“‘渡人间’怎么走?” 圆脸男人一愣,有些恼恨眼前青年的不识抬举,“哼”了一声就闭口不言。最后还是瘦高男子指了指街尾说:“你朝这往前走,最后那家店就是了。” “谢谢!”道完谢,青年便头也不回地朝街尾而去。 “嘿!你说这人……” “行了,行了,计较这些干啥?”瘦高男子摆摆手,看向街头三三两两走过来的人群,示意道:“有客人过来了,回店吧。”说完,不待对面人回应,独自搬起椅子回到铺内。 “呸!”圆脸男人看到瘦高男子走进店内后,朝着旁边吐了一口唾沫,嘀咕一声,“假清高!”而后连忙扬起一副热情的笑脸,招呼前来的客人进自家的铺子,也不在乎自己还在别人的店面门口。 这头,青年顺着街道直走,来到街尾,看到了自己想找的店面。 大门果然如之前男人说的关闭着。 这是间店面开阔的古董店,造型古朴大气,门窗是精巧的古典样式。正门上挂着一个匾额,上面用狂草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渡人间。 店内。 叶宁安闲地靠在太师椅上,伸出手从茶桌上端起一盏清茶,用盖子轻轻拨开漂浮的茶叶,微微吹了下放到嘴边轻轻呷了一口。 铛……铛……铛…… 钟声响起,时钟指针指向三,下午三点。 叶宁徐徐合上茶盖,随后将茶盏搁在桌上,摸了摸手上的玉镯,语调平缓地对着身后人说道:“有缘人上门了,蔓青你去迎下吧!” “是,姑娘。” 而此时的店门外,青年也正准备上前敲门。 “吱——” 朱漆的雕花大门突然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位身穿白色衬衫和黑色修身西装的年轻女人,利落的马尾辫下是一张英气的面庞。 “陈先生,您来了。”蔓青看着眼前的青年,目光平和,波澜不惊。 “嗯……我是陈俊。你是?”这女人怎么知道自己姓什么,青年也就是陈俊满腹疑问。 “您叫我蔓青好了,您的事令妹都已经告诉我们六姑娘了,陈先生不必惊慌。”像是知道他心底的疑问,蔓青缓缓走进敞亮的铺内,回头笑了笑。 “欢迎光临‘渡人间’。” 陈俊心中惊惧更甚,疾步上前,一把扯住她的袖口,“你们知道我妹妹在哪?她现在在哪里?” 陈俊父母早逝,从小和妹妹相依为命,两人感情一直深厚。 可在3年前,陈俊的妹妹陈丽丽却突然失踪,陈俊几番寻找都没有结果。 这次之所以来这里,是一个梦引起的。在几天前,陈俊突然梦到了陈丽丽。 梦里陈丽丽要他带上一块玉佩去本市一家叫“渡人间”的古董店,而玉佩就藏在她房间床后的暗格里。等陈俊想再多问几句时,陈丽丽却突然消失了,而梦也醒了。 醒来后,陈俊惊疑不定,半信半疑地来到陈丽丽房间,房内一直保持着陈丽丽失踪前的模样,因为陈俊一直坚信妹妹终有一天会回家。 之后,陈俊依照梦中妹妹的指示,在床头后果然找出一个木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块白玉佩。这下,陈俊确信这一切都是妹妹托梦给自己,尽管心中有一个模糊的念头:他的妹妹可能已经遇害,但陈俊依然安慰自己,妹妹应该还在人世。 蔓青抽回自己的手臂,依旧侧身迎了迎,“这些六姑娘会告诉您的,陈先生请吧!” 陈俊无奈只有随蔓青进门,绕过正门前的木质屏风来到叶宁跟前。 “六姑娘,陈先生来了。”蔓青说完便主动站到叶宁身后。 “陈先生,有失远迎。”叶宁微笑着起身,指着旁边的椅子,作了个“请坐”的手势,说道:“请坐。” 陈俊闻言看向眼前的叶宁,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这家店的老板如此年轻,看上去可能还不到二十岁。一头乌黑的长发下,五官精致,肤色凝白,身量纤柔。 不过此时陈俊也无心欣赏她的美丽。 “六姑娘,我妹妹究竟在哪?”陈俊急切问道。他的妹妹已经失踪近3年了,若是可以找到妹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当然会告诉你。”叶宁缓缓回答,随后话锋一转,“不过在商言商,我虽是一位灵媒师,但同样也是一名商人。商人重利,我也不能免俗。那么,我的酬劳,陈先生带来了么?” 陈俊闻言一滞,疑惑地看着叶宁,随后发现怀中的盒子,方才恍然大悟,“丽丽在梦中让我带上这个来,你说的酬劳应该就这个吧?”同时将木盒放在桌上,推向叶宁。 叶宁笑而不语,接过木盒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块羊脂白玉龙凤纹佩,玉质坚硬细腻,温润沉重,精光内蕴;玉身光泽水润,水头极好,雕工精细。是羊脂玉中的顶级品质。细细观之,至少上千年的历史了。 这块玉佩价值不菲,也难怪当初那伙人见财起意,最后想杀人夺宝,陈丽丽最终也因此香消玉损。 将玉佩放好,叶宁啪的一声关上木盒,眉梢微扬,看了一眼陈俊,面上似笑非笑,“这玉佩品质不错,足够酬金了。不过,陈先生确定要将它给我吗?” “不瞒你说,我现在也只能付得起这块玉佩了。”陈俊苦笑着说道,苍白的脸上满是疲倦。 为了寻找妹妹,他几乎用光了自己的全部积蓄,只要收到一点消息,他都满怀希望的前去,结果都是失望而返。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妹妹亲自托梦告诉他的,一定不会错。可妹妹却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想到这里,陈俊两手紧紧抓着太师椅上的扶手,手上青筋暴起,双眼通红地望向叶宁,“六姑娘,你给我一句准话,我妹妹……她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叶宁看着他充满希冀与渴望的眼神,顿了顿,最终还是无奈地回答:“是的,她3年前就已经离世了。” 陈俊听到后痛苦地闭上眼睛,双手紧捂着脸,肩膀抽动,低声哭泣,而后嚎啕大哭。哭声撕心裂肺,如动物的悲鸣。 他的妹妹还那样年轻,怎么就没了呢? 过了许久,陈俊慢慢控制住情绪,接过蔓青递来的纸巾擦了擦鼻涕,哽咽着说:“我妹妹是怎么死的?” 叶宁垂首摸着手上的玉镯,声音淡淡,“她是被谋杀的。” “什么!”陈俊惊怒,猛地站起身一拳拍在桌上,“是谁杀了我妹妹?” 第002章 解决 “陈先生,冷静点。”蔓青盯着陈俊,目光如炬。 叶宁向蔓青摇摇头,摆手示意无事,然后看向陈俊,手指指着桌上的木盒,“陈丽丽之所以被害,原因就在这块玉佩上。对方见财起意,便想杀人夺宝。不过玉佩被陈丽丽事先藏在房间,他们没有得到就是了。” 沉吟片刻后,叶宁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水,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你妹妹失踪后,有其他人进过她的房间吗?” 在陈丽丽身上没找到玉佩,那帮人如何肯罢休,铁定会将陈家翻个底朝天。 陈俊闻言一愣,不解地望着叶宁,“丽丽的房间一直都是我打扫,没有其他人进去过。” 自从陈丽丽失踪,陈俊忙着寻找她的下落,在各地奔波。所以为了避免触景伤情,除了定期打扫外,陈丽丽的房间一直都是房门紧锁的。 等等! 表妹杨妍曾经来过,有段时间,陈俊疲于奔波,病倒在床。杨妍便提出她可以帮忙打扫表姐陈丽丽的房间,之后他就将妹妹房间的钥匙交给了杨妍。 六姑娘说妹妹是因玉佩而死,那么…… 一瞬间,陈俊的脑子是懵的。 “我的表妹杨妍曾进过丽丽房间。”陈俊紧紧盯着叶宁,追问:“所以是她杀了丽丽?” “不止杨妍,还有她的男友崔浩。” 叶宁敛眸,看着面前面无血色,放佛下一刻就要倒下的青年,继续开口说道:“你妹妹3年前在古玩市场捡漏,买到了这块玉佩。通过鉴定得知是真品后,她原想卖掉它换钱来资助你创业。结果被杨妍知道了,杨妍又告诉了崔浩。两人见财起意,合谋杀了你妹妹!” 陈俊怔怔地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语,一时无法接受现实。 他的妹妹竟然是被亲表妹给害了,而他却一直不知真相,甚至因为妹妹的失踪而对身为表妹的杨妍多加看顾。 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你知道陈丽丽怎么死的吗?”叶宁摸着手上的玉镯,悠悠说:“她是被活埋致死的。” 扫了眼眼珠血红,神色颓靡的陈俊,叶宁接着说道:“3年前,杨妍假说有认识的人想高价买玉佩,邀陈丽丽出门详谈。结果在一个偏僻山脚下,崔浩开车直接撞上了陈丽丽。他们看陈丽丽满身鲜血,误以为她已经死了。便将她带上附近山上埋了,而当时,陈丽丽只是暂时休克,还并未断气。” 是啊,陈丽丽并未断气。可是醒来后,在潮湿的土层下,也只能绝望又无助的死去。 叶宁轻轻叹了口气,透过玻璃窗户看向门外,目光悠远。 终是开口:“陈先生想和令妹聊聊吗?” 陈俊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激动地说:“你有办法让我见到我妹妹?” 叶宁笑笑,“当然可以,这对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旁人我可是要收费的,你很不错,给你免费好了。” 旋即,借助自己的血液为陈俊开启短暂的天眼,双手凝结术法召出陈丽丽的魂魄。 等陈俊回过神来,只见陈丽丽静静地站在他身前,面色青灰。即便对妹妹如何思念,一时间陈俊也难以适应。 过了一会,陈俊压下心中的恐惧,嗫嚅着:“丽丽,你……” “哥,是我,你别害怕。”身为魂体的陈丽丽似是明白他内心所惧,主动向后退了几步。 “哥不怕,丽丽,都是哥哥没用。”陈俊有些羞愧。 “不怪你,只恨我识人不清。杀人偿命,等我出来了,他们别想好过!”陈丽丽满腔恨意,魂形一时有些扭曲,飘忽不稳。 “丽丽,你放心!哥哥会为你报仇的,我回去就报警。”陈俊回应,他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一脸坚决道。 “不用了,哥哥你只要帮我将骸骨取出来就好了。具体怎么做六姑娘会告诉你的,其他的你别管了。”陈丽丽直接拒绝。 她的仇,还是自己来报吧!杨妍没什么,但崔浩的舅舅地位可不小。不说时间过去许久,很多证据都没了。就是报警了,最后也可能只是拉上一个替罪羊而言。 哥哥为她付出太多,不能再让他继续了。就按自己的方式来吧! 收回思绪,最后陈丽丽郑重地开口:“等一切结束、心愿了结后,我就要走了。哥哥也重新开始生活吧!别再挂为我牵挂了。” 说完,陈丽丽的身影便渐渐变淡,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丽丽!”陈俊看到妹妹消失,回头着急地看向叶宁,直接跪倒在地,“六姑娘,你再帮帮我。” “她的骸骨还在蒙山上,魂体是无法离开太久的。”叶宁上前扶起陈俊,递给他一面古朴的小镜,“陈丽丽希望能够自己报仇。这面镜子我施了秘法,你明天去蒙山后,右手持镜,镜面朝下,顺着镜面的光线指引就可以找到你妹妹的尸骸。你只要将骸骨收葬好,剩下的陈丽丽会去解决的。” 紧接着,叶宁又递给陈俊一张支票,“这里是一百万,你妹妹的玉佩不错,你也很不错。我收酬金有时候也看眼缘。这次我只收你一半,这是剩下的,你收下吧。” 见他没有反应,叶宁皱了皱眉,上前直接将小镜子和支票塞入陈俊手中。 陈俊愣愣地看着手中的东西,沉默片刻后,双手握紧,深深地看了一眼叶宁, “六姑娘的恩情,陈俊铭记在心。” 叶宁没想到的是,今日的一时突发善心,为她结下善缘。多年后换来了陈俊的拼死相助。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吧!记住等事情了结,你要将这面镜子和她尸骨一起安葬,否则她是无法顺利轮回的。”叶宁挥手示意蔓青送客。 陈俊点点头,“我明白了,六姑娘放心,也是我无用……” 说罢,顿了顿,然后转身离开。 青年双手捧着一面镜子,穿着深色外套,清瘦的身影在门外夕阳的余晖中渐行渐远。 带着一身孤寂…… 叶宁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一步一步离开自己的视线,轻轻叹息一声。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谁也逃脱不了。 叶宁回到太师椅上坐下,缓缓摸着手腕上的玉镯,一时间思绪万千。 “吱——” 沉重的雕花大门再次被关上,有缘人也已离开。 蔓青转过屏风,看着叶宁一脸深思的模样,没有开口多言,慢慢走到叶宁身后为她捏着肩膀。 叶宁回过神来,握住蔓青的手,不让她继续,“好了,蔓青。你也累了一天了,坐会吧。” 看到蔓青依言坐下,叶宁为她倒了一杯茶,“在我心中,你和秦远都是我的家人,而不是仆人。所以你不用这样……” “在我心里,您是我永远的主子。”蔓青突然打断叶宁的话。 若没有叶宁,她仍是当年那个身负血海深仇,求路无门,只能眼睁睁看着仇人逍遥法外的小孤女。甚至,会成为乱葬岗中曝尸荒野的一缕冤魂。 因为叶宁,她重回人世并且大仇得报,所以叶宁是她永远的主子。为此,她情愿生生世世伺候叶宁,为她排忧解难,无怨无悔。 叶宁怔了怔,望着身侧蔓青那张英气却不失美丽的面庞,模糊地回想起当年与蔓青初见的情景。 那时她身边已有秦远,可秦远身为男子,行事起来有诸多不便。于是她想再找一位女助手。结果,途经小树林里的乱葬岗时,遇到了当时气息奄奄的蔓青。 当时她们是怎样说的呢? “姑娘说的可是真的?你有办法让小女报仇?” “这有何难,不过本姑娘是个商人,不做赔本的买卖,作为回报,你得生生世世做我的仆人,你意下如何?” “小女,不,奴婢愿意!只要姑娘能帮我手刃仇人。” “你可想好了,是生生世世哦!” “奴婢心意已决,请姑娘赐名。” “蔓草寓意长久且生机旺盛,以后你就叫蔓青吧!” “是,蔓青谢过姑娘!” …… ---- 铛…… 钟声突兀响起,将叶宁思绪从过去的回忆中拉了回来。想了想,叶宁还是问道:“蔓青你有后悔过吗?若是你后悔了,我可以……” “蔓青从未后悔过。” “可是每生每世都这样活着,不会觉得无趣吗?除了我和秦远,你不会再有家人甚至子嗣。也不会觉得遗憾吗?”叶宁喃喃的说。 蔓青重复:“我从未后悔,姑娘不要多想。” 怎么会觉得遗憾无趣呢?经历过朋友和族亲的背叛,除了至亲之人,她不想再挥霍多余的感情了。 而至亲之人已死,她也有了叶宁和秦远,就无需什么家人朋友了,更何况是子虚乌有的子嗣?因此也就不存在什么遗憾。 无趣?以这样的方式长久的活着,经历朝代更迭,看尽世事变迁。很多事物消失,同样很多新的东西出现,她觉得非常奇妙。怎会觉得无趣呢? 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暮色临近,屋内有些暗沉。蔓青将灯盏点亮,顿时房间里光亮许多。不愿叶宁为此烦恼,蔓青出言提醒:“不早了,姑娘饿了吗?” 叶宁闻言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 好瘪!作为一个吃货,怎么能够饿肚子。 于是朝蔓青点点头,表示真的饿了,需要投喂!蔓青颔首直接朝里屋走去,来到后院开始做饭。 叶宁太懒,不喜欢来回奔波。于是当初盘下这家店面后,直接买下地皮,在铺子后面用围墙砌了一个小院,用作平日休憩。 半晌,饭做好了。 蔓青叫了叶宁,两人在餐桌前落座。 饭间,蔓青问叶宁:“秦远到时间回来了吧?” 叶宁停下筷子,歪头想了想道:“差不多就是这两天了。我昨天推算了下,地址在云南。我们明天就动身过去吧!这个阿远,这次跑那么远……” 蔓青表示了然的点点头便不再多话。 晚上,叶宁和蔓青道了晚安回到自己卧室。 在一张明代紫檀书案前坐下,叶宁摊开一卷书册,翻到新的一页,提起饱蘸浓墨的毛笔,略微沉思一下便开始书写。 “第九万零八名,陈丽丽。因……” 不一会儿就将前因后果记录在案,搁好毛笔,晾干字迹,叶宁合上书册。 只见黑色的硬壳封面上印着一串漂亮的簪花小楷:灵媒记事。 叶宁起身准备去睡觉,刚抬头却发现书案前多了一道身影。拍了拍胸口,叶宁表示不满: “孟婆,您老现身前能不能先打声招呼啊!” 每次都这样突然出现,很吓人的好么! 第003章 血镯 “咳,我一个老婆子你有什么好怕的!”孟婆不以为意道。 叶宁暗暗翻了一个白眼,不想就这个问题和眼前人争辩。凭孟婆的口才,她是说不过的。 “你最近总是待在北边,南方那边可还有很多在人间游荡的孤魂呢!下面的巡差们都投诉好几回了,要不是老婆子我资历老,早给挤下去喽!”孟婆一脸的埋怨。 闻言,叶宁瞬时耷拉着脑袋,神情沮丧,活像霜打的茄子,“知道了,没事我要休息了,您回吧。”话音刚落,直接扑倒在床,整个人滚进被子里,将头埋进被窝。 看着叶宁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孟婆扁扁嘴,倒是没再多说,直接闪身离去。 躲进被子中的叶宁,默默想着:看来找到秦远后,要在那边多呆一些日子了。不一会儿,睡意袭来,叶宁很快进入梦乡。 次日,朝阳穿破层层雾霭,挂在了天空。 “哗”的一声,窗帘被人拉开。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直射进来,落在床上人儿的脸上。 被阳光刺醒的叶宁睁开眼,就看见站在窗前的蔓青。 叶宁无奈:“让我再睡会吧!时间还早。” “已经不早了,昨晚我订了去云南的机票,距离登机时间还有两小时。六姑娘还是快些吧!” 看着蔓青不为所动的样子,叶宁无法,只得烦躁地抓抓头发,起床洗漱。 一小时后,叶宁和蔓青准备妥当,起身出门。只是看着蔓青依旧穿着一身白衬衫加黑色修身西装时,叶宁顿时嫌弃至极。 “你真的不考虑去换身衣服吗?蔓青,你好歹是个女孩子,别穿的跟个女保镖似的。天天一身白衬衫加黑西装,就差戴一副墨镜了。我给你买了那么多好看的衣服,你怎么都不穿啊?” 她明明每年都有给蔓青定制很多服装,可结果那些衣服直接被蔓青尘封在箱底,从未穿过。蔓青的世界里似乎只有白衬衫和黑西装。 拜托,这样下去,会视觉疲劳好吗?叶宁感到头痛不已。 “六姑娘,你给我买的衣服不是露胳膊就是露大腿,蔓青不想穿。” “为什么?”叶宁错愕问道,接着目光扫视着蔓青全身上下,这胳膊和大腿看着,也不粗啊! 蔓青:“有伤风化!” 叶宁:“……” 叶宁绝倒,表示受到一万点伤害。 “哪里有伤风化了?都是正常的现代衣服啊!秦远比你年代久远都能接受,你到现在还放不开呢?”叶宁拍了拍蔓青的肩膀,谆谆教诲:“如今都什么时候了,你要学会与时俱进,懂不?你包这么严实,谁来欣赏你的美?” 蔓青不管叶宁怎么说,依然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看得叶宁无语至极。随后脑中灵光一闪,有了点子。 明年夏天,一定要带她去沙滩逛逛,大家都一副比基尼泳衣,她总不会还好意思穿一身衬衫黑西装吧!想到这里,谢宁暗笑不已。 看着叶宁不时发笑的怪异模样,蔓青疑惑地问:“六姑娘,你笑什么呢?” 叶宁瞳仁闪烁,心虚地笑笑:“呵呵,没什么,没什么。时间不早了,赶紧去机场吧!”说完,直接拉着蔓青搭车直奔机场。 等到了机场,正好赶上登机时间。登上飞机后,叶宁长舒一口气,转头对蔓青说:“我先睡会,有事你叫我。”旋即,闭上双眼,准备入眠。 突然,叶宁感觉到一阵阴气,马上起身望向身后不远处。 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一头大波浪随意披在肩头,穿着一身蓝色的露肩雪纺长裙。尽管身形清瘦、面色苍白也丝毫不损她的美貌,反倒平添一种弱柳扶风的美感。 而叶宁注意到的是她手腕上的血玉手镯,上面缠绕着层层黑气,套在那双细白的手腕上,显得狰狞而诡异。 许是对叶宁的目光有所察觉,女人抬头望了一眼叶宁,发现自己不认识后便在位子上落座,看起摊在腿上的杂志来。 叶宁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她看的出来,那血镯里分明是一个魂体,而这魂体聚拢的黑气中腥气冲天,说明这魂体沾了血腥。即便是还未出世之人,但已成型便可算得上是条人命了,这孤魂是不能留了。 旁边的蔓青注意到叶宁的异样,顺着叶宁的目光看向那边的漂亮女人,再往下看到她手上的血玉镯子,轻声问道:“六姑娘,要去叫过来吗?” 叶宁闻言顿了顿,半晌方才开口:“现在不方便,等下飞机再说吧!”说罢,重新躺回座椅,戴上眼罩闭目沉思。 蔓青了然地点点头,轻轻为叶宁盖好毛毯。 三小时后,飞机上的广播响起,提醒大家飞机已经抵达终点。乘客们陆陆续续离开机舱。 叶宁跟着那个女人下了飞机,一路尾随。最后在机场外上前拦住了她:“不好意思,请等一下!” 看到女人疑惑的目光,叶宁一针见血道:“你的身体之所以不好,孩子之所以频繁流掉,都和你手上的血镯有关。”随后暗中凝结术法将血镯中的魂体封印,免得它逃走。 女人睁大眼睛,戒备地看着叶宁。这是骗子?看上她的血镯想骗走?但徐慧又忍不住多想,她的身体是近几年开始变差的,而孩子也是怀上没多久就流掉了。推算时间,好像就是她戴上这个血玉镯子开始的。难道眼前这个年轻女孩说的是真的?想到这里,徐慧下意识地望望腕上的镯子,大脑一片混乱,说不出话来。 片刻,缓过神来的徐慧定了定神,盯着叶宁狐疑地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血镯虽然名贵,可是她家也不缺这点钱,若是能够知道真相,就再好不过了。 叶宁眼神坚定,丝毫没有躲闪的任她直视。而后指着身旁的蔓青介绍:“当然,先认识一下吧!这是蔓青,至于我,家中排行六,你叫我六姑娘就行。” “我叫徐慧,你是怎么知道我流产多次的?”徐慧追问,心中充满疑问。她和面前这位年轻的女孩根本不认识,那这个人是如何得知自己的事的呢。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具体如何这里不方面谈论,徐小姐要不要换个地方,我们详谈?”叶宁建议。 徐慧咬了咬唇,沉默一刻后点头答应。她和老公蒋易结婚快6年了,两人也一直计划着要孩子。可偏偏她每次怀孕没几个月就突然流产,怎么保也保不住。即便每次孕检结果都显示胎儿正常也一样。她看的出来,蒋易虽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是和她婆婆一样是对此颇有微词的。只是碍于自己娘家势力,蒋易还得借助爸爸帮助,才不敢在她面前多言的。 可是她都32岁了,每次这样她心里也很难受。无奈她这次只能独自出门、遍访名医,希望能治好自己的毛病。要是今年还没有结果的话,只能去找人代孕了。 之后,几人一齐去了附近的一间茶楼,要了一间包厢。等服务生一走,徐慧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六姑娘,你说和血镯有关,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宁揭开茶盖,顿时一阵茶香铺面而来,她轻抿茶水,细细品味一番却未置一词。 徐慧见叶宁这幅模样,那还坐的住,直接起身继续问:“六姑娘,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说啊!” 旁边的蔓青这时走过来,端起一杯茶水递到徐慧面前,徐徐说道:“茶是好茶,徐小姐不如先静下心来细细品味。六姑娘既然叫你来了,便不会让你失望而归的。” 徐慧微怔,最后也只得接过茶盏,慢慢喝起茶来。 叶宁看着徐慧逐渐冷静下来后,方才说道:“徐小姐,我今天之所以主动找你,是因为若不加以干涉,你最多也只能再活半个月了。” “什么?”徐慧闻言大惊失色,但转念一想,似乎最近她是变得越来越虚弱了,沉睡时间也越来越长。莫非…… “你这只血镯里面寄生了魂魄,还是一个厉鬼。你长期被鬼煞之气侵蚀,肯定没有好处。至于你多次怀孕为何全都以流产告终,就要问问它了。”叶宁看着徐慧手上的血镯,血丝直达玉心,透着一种妖艳的美丽。而徐慧在听完后立马将镯子褪下扔在桌子上。 都说血玉难得,巨大价值诱惑下,很多伪商便采用另一种手段来制造血玉。他们将玉强行塞入狗嘴之中,再封上狗嘴,在狗被活活噫死后,再将尸骨埋入地下。等上几十年,再掘出来就可以得到血玉。可是狗血玉有怨气凝聚,贴身佩戴并没好处。 徐慧的这只血镯显然就是用狗血玉做成的,加上又有充满煞气的厉鬼寄生在里面,威力加倍,长时间佩戴人会越来越虚弱。更何况是孕妇。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得先谈好酬金为好。想到这里,叶宁看着对面惊恐万分,浑身颤抖的徐慧,说道:“徐小姐,拿人钱财,为人消灾,我是名商人,商人重利。我帮你办事,酬金可不低,这一次三百万。” 徐慧只是愣了片刻便立刻直言:“要是真的像你说的,不说三百万,三千万我都付!”又颤颤地指了指桌上的镯子,哆嗦着:“这……这里面真的有鬼吗?”要是真的,那她岂不是将一只鬼带了好几年?徐慧不由得毛骨悚然。 叶宁点头,让蔓青取出银针,刺破手指挤出血滴在徐慧额前画了一个繁复的图案,为她开启阴阳眼。然后又施法解除镯子上的封印并将里面的魂体直接抽离出来。 只见黑气团聚在地上,渐渐凝聚成一个女人的样子,浑身血淋淋的,一只眼珠暴露在外,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般。 叶宁和蔓青都习以为常,可徐慧看这样子,尖叫一声躲到叶宁身后,胃里一阵翻滚,转身捂着嘴巴不停干呕,眼泪直流。 “你这个贱人,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这样!”女鬼看到这一幕,恼恨至极,完好的眼睛里泛着凶光。 接着,在女鬼的控诉中,叶宁知道了事情原委。 这个叫阿颜的女鬼和徐慧的丈夫蒋易相恋多年。结果,穷小子看上了富家女,抛弃了自己青梅竹马的女友阿颜。 阿颜痛不欲生下,借酒买醉,在外游荡。结果被一辆躲闪不及的货车直接撞飞。而此时,阿颜已怀孕一个月了,肚子里的孩子在她还未察觉下就已死去。 “都是她!都是她!” “要不是她,阿易怎么会离开我,我要她死!” “我的孩子没了,这个贱人也别想生,怀一个我弄死一个。哈哈!” 女鬼面色狰狞。 叶宁却越听越不对,扭头问徐慧:“蒋易和你在一起时,你知道他还有一个女友吗?最好别说谎。”观徐慧的面相,并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 “不,我根本不知道。当年,蒋易说他是单身,也是他主动追求我的。”徐慧大声反驳,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就是你,没有你,我和阿易会好好的。就是你!”女鬼阿颜坚决认定一切都是徐慧的错。 叶宁简直要气笑了,“明明是蒋易爱慕虚荣,贪图富贵,抛弃了你。你不去找他报仇,却将一切罪过算在根本不知情的徐慧身上。我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我不管!我就要她死!阿易都是被她引诱了。”女鬼依旧不愿怪罪曾经抛弃自己的男友。 “冥顽不灵!” 第004章 血镯(下) 叶宁知道现在多说无益,于是重新将女鬼阿颜封印在血镯里。回头看着徐慧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摇了摇头。 从刚才女鬼的话中,可以看出徐慧的丈夫并不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而要想消除这女鬼的执念,却必须要通过蒋易。 于是,叶宁直接点明:“徐小姐,我只驱鬼而不是消灭。很多孤魂停留人间,无非是心中执念未消,阿颜的执念就是你的丈夫。所以我想我们有必要要见一见你的丈夫蒋先生了,你说呢?” 徐慧跌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那只血镯,木木地点头,她也想知道自己的丈夫究竟做了什么。 接下来,叶宁送走了徐慧,走之前给了徐慧一个地址,让她明天带蒋易来这个地方找自己。 晚上,回到家中的徐慧几次看着蒋易欲言又止,蒋易察觉问了几次,她都搪塞过去。 第二天一早, “慧慧,你今天一天都神神秘秘的干什么呢?”蒋易很是困惑,今早起来,徐慧就拽着他出门,说是朋友介绍了一位老中医,她想去看看。 当时蒋易是有些不屑的。要知道这几年徐慧前前后后看了多少医生了,根本不见好。更何况去年又流产后,医生直说不建议再怀孕了,否则容易引起大出血、危及生命。徐慧是徐家的独生女,徐家父母自然不想自己女儿出事,于是提出了代孕。 可蒋易妈妈却不愿意,老人家思想守旧,认为是徐家缺德事做多、遭了报应才这样的。而徐慧也铁定是个没福气的,说不得还会克夫呢!另一边蒋易嘴上没说,心里却是认同他妈的话的。 生意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迷信。他在岳父帮助下起家,近几年发展的还不错,在周围朋友的影响下,自然不想有一个没福气的妻子。可是徐慧娘家有势力,他生意上还得继续仰仗他岳父,即便心里不喜也不敢轻易开罪徐慧。他妈也是个聪明女人,平日也就私下里和蒋易抱怨,可不敢在媳妇面前多嘴,反而对徐慧多加安慰,让徐慧感动不已。这下岳父一家对他更加看重。 不过蒋易是家里独苗,徐慧不能生又不是他蒋易不能生,自然不肯乖乖认命。于是在外面偷偷养了一个小情儿-于思,对外称于思是他妈的干女儿,平时都住在他妈那儿。 今天,他妈来电话高兴地说于思怀孕了,让他赶紧回家一趟。他自然是一口答应,反正只要和徐慧说公司有事晚点回家就可以了。徐慧因为不能生育的事一直对他满怀歉疚,几乎事事都以他为先。加上他从来对徐慧好言好语,时时关心。徐慧从未怀疑过他。 没想到今天准备好回他妈家看思思的事却被徐慧的一时兴起给搅和了,蒋易的脸色顿时不好。若是平时,徐慧肯定不敢再勉强他。可今天徐慧却一反常态的坚决要蒋易和她一起去。 蒋易怕多说多错也就随徐慧走了。在车上,趁着等红灯的时间,蒋易主动和徐慧道歉,“慧慧,最近年底公司有些忙,不是我不愿意和你去,刚才是我态度不好,你别生气啊?”边说边看着徐慧反应。 可徐慧却像是没听到一样,沉默地望着窗外。很多事情不是没有预兆的,只是她从未怀疑罢了,就像蒋易近年来越来越晚回家,就像蒋易经常会背着她听电话。 而在今早,事实像是打了她一个巴掌,她偷听到了什么?思思怀孕?思思不是她婆婆的干女儿吗?据她所知根本没有男友,好好的,她婆婆告诉蒋易思思怀孕做什么呢? 联合昨天血镯中女鬼的控诉,她不由得想,这怀的估计是蒋易的孩子吧!也许蒋易从来就不是一个良人。他可以为了她家的财势而抛弃相恋多年的女友,自然会为了子嗣而背叛自己。而仅仅只是背叛而不是抛弃她,可能就是碍于她家的财势吧!真是成也萧何败萧何! 所以此刻,徐慧只能继续选择沉默。 旁边蒋易看徐慧不言不语,红灯也灭了,只好继续开车。 一会儿,到了徐慧说的地址,蒋易停车熄火,侧身想为徐慧解开安全带,却发现徐慧已经提前解开下车了。蒋易愣了一会下车后,有些心虚,是不是徐慧已经发现了什么?看见前面徐慧已经走远了,也只好抬步跟上。 沿着山路而上,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了半山腰。迎面而来的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大宅,掩映在满山翠绿之中。粉墙黛瓦、飞檐翘角。院墙外的朱门石阶上,接到叶宁指示的蔓青静静驻立,发现来人后便对着他们微微颔首道:“徐小姐,蒋先生,里面请吧!” 蒋易虽心有疑虑却还是紧跟着徐慧一起进门。绕过玄关,穿过游廊,两人被迎进一间茶室。水曲柳制成的拼花地板上,铺着大幅织花地毯。墙上挂着一幅花鸟画,画中花鸟栩栩如生。中央的一张圆桌上,坐着一名年轻的女人,轻轻拨弄着桌上香炉里的熏香,正是叶宁。 蒋易诧异地看着叶宁,这就是徐慧说的老中医?这样年轻。不是骗子吧! 等两人进门后,叶宁让蔓青带着徐慧离开并招呼蒋易坐下。 看着蔓青和徐慧走远,蒋易想着这应该是去看那位老中医了,而眼前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应该是迎宾接待之类的吧! 蒋易心中所想叶宁不知,只是看着他依言坐下后,淡淡问道:“蒋先生可还记得阿颜?” 阿颜?阿颜……是她! 蒋易心中一悸,戒备地看向叶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什么阿颜!”阿颜是他前女友的事情,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这个女孩和阿颜是什么关系? 虽然警惕着叶宁,可蒋易还是不由得回想起那个曾经陪伴自己多年的女人。 阿颜是他前女友,两人同村、相恋多年,连婚都订了。他父亲死的早,母亲又赚不来多少钱。当初要不是阿颜主动辍学打工供自己读书,他可能大学都上不了。 可之后,他在一次校外联谊中认识了徐慧,并从室友那探知徐慧父亲是本市有名的地产商。记得当时他虽然对徐慧的美貌心动过,但念着辛苦为他打拼的阿颜,他还是按下念头努力学习。 可是毕业后,工作的不顺,微薄的薪水消磨了他的斗志。这时候,他又遇到了徐慧。只要攀上徐慧,就可以少奋斗二十年。带着这一想法,他果断与同居的阿颜分手,任凭阿颜如何哀求都无动于衷。后来,在蒋易的刻意追求下,单纯的徐慧很快坠入情网并不顾家人的反对与他结婚。再之后,因为恼恨阿颜的不识抬举,他…… 想到这儿,蒋易徒然一身冷汗,难道眼前这个女孩知道些什么?若是这样,他就得好好处理了。 “我是蒋易,你是?”蒋易刻意笑道。 “我家中排行六,你叫我六姑娘就好。”叶宁道。 “那六姑娘,你说的阿颜是谁?”蒋易问完后一双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叶宁的面孔,不愿意错过一丝一毫神情变化。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蒋先生当初为了名利,抛弃相处8年的怀孕女友,就该想到会有今天啊……”叶宁淡淡道。 “怀孕?”蒋易皱了皱眉头,“阿颜当时怀孕了?她没和我说,我不知道……”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后,发觉自己说漏嘴的蒋易立马懊恼地闭上嘴巴。 “知道又如何?恐怕你也不会负责。”叶宁目光讽刺。 “我……要是她告诉我,好歹……好歹我会给她一笔钱……”蒋易不由得反驳,既然已经说漏嘴了,他也不再隐瞒自己和阿颜的关系。可是话音在看到叶宁嘲讽的眼神后,越说越慢,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直至消失。 “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不说也罢。”叶宁扫了眼面露尴尬的蒋易和他身后神色激动的阿颜,打开青铜鸟尊香炉,用一块金丝熏香勺拨拨里面的熏香。然后继续开口说道:“你知道阿颜现在如何吗?” “她?她不是死了吗?当初我和她分手,她却死缠烂打。要是被徐慧发现,我还怎么获得徐家的财产!那天正巧碰见她喝醉了在路上,我就推了她一把……”蒋易惊愕地捂上嘴巴,他怎么会把心里的话全说出去了?随后狠狠地瞪向叶宁,既然她知道了自己的秘密,那就不能怪他心狠手辣了。 “怎么,蒋先生难道还想杀人灭口吗?”叶宁嗤笑道。这香炉中所燃的是明心香,意志不坚之人一旦闻久了就会吐露真言,这蒋易也一样。 “怪就怪你知道的太多了……”蒋易的话声戛然而止,只因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右肩上多了一只血肉模糊的手。 蒋易快速转身,只见眼前站着一个满脸惨白,浑身布满血迹的女人,仔细一看,赫然是他之前口中所说的阿颜!蒋易顿时冷汗直冒,双脚颤动,哆嗦着:“阿……阿颜?” 第005章 谢君白 叶宁并未奇怪蒋易可以看见阿颜,要知道这明心香中可是入了她一滴血液,这房内也是按特殊阵法布置,在这里的人都可以见平常所不能见之物。 阿颜没有任何动作,之前看见蒋易的喜悦从脸上一扫而光。此时只是静静立在那里。要是她还有眼珠的话,叶宁相信她此刻一定泪流满面。 仿佛过了很久,阿颜终是说道:“为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为什么要害我?”她不明白,她为蒋易付出那么多,他怎么就下的了手。 蒋易害怕地直摇头:“我也不想的,我是被逼无奈,对不起……” “被逼无奈?谁逼你了?还不是你贪图富贵,若是我也有很多钱,若是……”阿颜渐渐地说不下去了,看着眼前依旧高大挺拔,英俊儒雅的男人,阿颜却觉得十分陌生。 她寄生在血镯中时,看到的都是对着徐慧温柔小意的蒋易。所以她嫉恨徐慧,徐慧越惨,她越高兴,哪怕徐慧是无辜的。可她哪里知道,这只不过是蒋易的伪装而已,真实的蒋易如此丑陋不堪。 阿颜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天,少年的蒋易推着单车从门前走过,被风吹起的白衬衫,安静而美好。那时候阿颜禁不住想起校报上的一首诗: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从此,阿颜情陷蒋易,一生无悔!即便此刻知道这一切都是她杜撰的美好,她也不愿轻易打破,就当曾经的蒋易也和她一同死在了那年夏天吧! 想通后,阿颜看也不看旁边胆战心惊的蒋易,抬头冲着叶宁说:“六姑娘,我自知罪孽深重,洗也洗不清了,就随你处置吧。”说着又转头和不知什么时候起就站在门边的徐慧道歉道:“对不起……我害你那么多次,知道说对不起也没用,可我还是想和你说声。若有来生,我再来赎罪吧!只是希望你不要和我一样,一生受蒋易所骗。” 说完,阿颜就飘进血镯,消失不见。 门边,徐慧满脸泪迹。她多次流产均为阿颜所起,她本该最恨阿颜。可阿颜一样活的凄惨,这一切都是蒋易所为,她想最可恨的该是这蒋易,他先是背叛阿颜,而后背叛自己。看着摊在地上,吓得涕泗横流的蒋易,徐慧内心出其的平静。 她冷漠地对蒋易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蒋易,我可不是你那阿颜,不追究你的过错。我徐慧一向恩怨分明,你做好被我们徐家报复的准备吧!”在转身前,似乎是想起什么,“哦,我差点忘了,还有那个思思!听说怀孕了?哼!我徐慧还没死呢!”说完,便拿起车钥匙离开。 这边的蒋易在经历阿颜的恐惧,突闻徐慧知道真相的慌乱后,逐渐冷静下来。他现在不能慌,阿颜已经不怪自己了,徐慧知道就知道好了。正好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和思思在一起。他得马上回家,将手上公司套现,然后带着妈和思思一起出国,徐家再厉害,也管不到国外去。 想到这里,蒋易也顾不得和叶宁算账,急匆匆地就走了。 而这边,叶宁看着两人走后,长叹一声来到中庭,让蔓青取来相关器具,布下阴阵。再将血镯放入阵中心位置,旁边附上一页注有阿颜身前身后所做之事的阴魂册,待阵法启动后,阴魂册和血镯慢慢消失不见。 “阿颜会怎样?”看着镯子消失,蔓青问道。 “下面判官会处置的,她虽身世凄凉却也作恶多端,要是她害的是蒋易那自然没事,可她害的偏偏是无辜的徐慧。恐怕是要受一番折磨才能往生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不过……”叶宁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蔓青追问。 “不过她半身凄苦,待了却罪孽后,下辈子会如她所愿的。” “好了,不说了,昨晚我算到了秦远的方向,收拾下明天去找阿远吧!” ---- 十月的春城天空明澈而高远,秋风携着落叶轻扬飞舞,静静坠落在街道两旁。叶宁和蔓青下车后徒步走在通往医院的路上。 时间已近傍晚,医院内一片嘈杂。叶宁穿过来来往往的护士和家属,和蔓青来到尽头的一间病房前。还未走进,就看见病房外一群家属围在那感叹: “可惜了,好好的一家子……” “那孩子看着不大……” “可不是,好像才十二岁,听说父母都是孤儿,这下车祸一去,这娃以后可咋办……” “爸妈一下子都走了,连个身后事都没人拾掇……” “要我说,也是这孩子命不好。我听隔壁床的说,这整车人就那孩子父母没活下来。其他人除了蹭破点皮,啥事没有。你说这不是命不好吗?” “好了都别说了,省得人家孩子听到难受,造孽哟……” “……” 片刻后人群散去,叶宁推开门,房内静悄悄一片,似乎只能听到点滴的声音。只见,在病床上的少年穿着一身病号服,一腿伸直一腿曲着靠墙而坐,吊着点滴的左手随意地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头顶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清了少年脸上的漫不经心,哪里有一丝骤然失去父母的伤心,显然已经觉醒了属于秦远的记忆。 听到开门声,少年扭头抱怨:“你们可终于来了,都等好多天了。” 叶宁歉意地耸肩:“抱歉,之前有事耽搁了。阿远还没见过蔓青吧?来,重新认识一下。”说着,叶宁侧身让出身后的蔓青来。 少年也就是秦远看着蔓青顿时没憋住笑出声,“哈哈……蔓青你这辈子长的可真别致。”这满脸英气的模样,和他印象中娇柔美貌的蔓青可一点不一样。 “彼此彼此,秦远你也很漂亮。”蔓青淡定的回击。 秦远闻言一噎,狠狠瞪了蔓青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想他铁骨铮铮的男儿,偏偏此生生就一副男生女相,真是晦气。 叶宁并未打断两人,只是静静看着。多年过去,秦远变了许多。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凶神恶煞,威名赫赫的杀神了。 这时候,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两名警察跟着一名中年医生走了进来,看到病床前的叶宁和蔓青倒是有些诧异。 “你们是?”警察走到叶宁身边问道,从队里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个小少年除了父母外是没有其他亲戚的。小孩的父母已经交由殡仪馆火化了。眼前这两人是什么人? 叶宁早在在医院前,就让蔓青准备好了相关手续和证明。此时看警察发问,直接示意蔓青将手中文件递给他,并指了指秦远:“严格来说,我算是这孩子姐姐,这是鉴定报告。” “姐弟?但就我们获取的信息来看,这个孩子父母只有他一个小孩。” “这中间有一些曲折,具体我不便多说。这是有关手续和证明,两位警官可以看下。我这次来主要是接我弟弟回去。”叶宁声音平稳,徐徐说道。 旁边的秦远暗自翻了白眼,默默看着叶宁一本正经的瞎扯。 那两位警察仔细看了手中的文件,都是真的无疑。也就不再为难叶宁,有亲人接管就好,省得他们还得麻烦将这孩子送到福利院。 之后他们确认完后续事宜后就直接离开了。叶宁从医生那得知秦远明天就可以出院后,就直接和蔓青留下照顾秦远。 而在他们的隔壁病房,同属此次车祸受害人的卫源正躺在床上,高跷着二郎腿和发小吹嘘着自己的英勇事迹, “小光,你是不知道啊!当时那叫一个凶险,半个山坡都倒下来了……” “什么?受伤?那怎么可能,我卫小爷福大命大,就胳膊蹭破点皮,不碍事。” “你可千万别和我家里人说啊!我可是好不容易趁着放假偷溜出来的……” …… 卫源叮嘱完朋友替自己保密后,心满意足的收了手机睡觉。没有一点劫后余生的害怕,要么说他是个二货呢!不过卫源没想到的是,他的发小刚挂完电话,转身就把他给卖了。 第二天中午,卫源遛完食,一进门就发现房内多了一人,素衣黑发,眉淡如莲,面如冠玉,纤尘不染。凭窗而立,仿佛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正是谢君白。 一天前,本来约好和谢君白一起去马场骑马的卫朗,中途接到一个电话后,表情霎时有些严肃。原来是弟弟卫源在春城出了车祸。 卫源是卫父卫母的老来子,年龄比卫朗小了近一轮,今年刚满十八岁。骤闻这一消息,卫朗当即火急火燎准备动身去春城,正好谢君白也不忙,就陪着一起来了。 “三哥,你怎么来了?”话音刚落,就见旁边卫生间门被打开,卫朗严厉的声音响起:“卫源,你真是出息了啊!出了车祸还想瞒着家里人。” “哎,你怎么知道?是小光!真是的,都说了不要告诉你们了啊。”卫源不满地嘀咕。 事已至此,卫源只得再三解释自己没事,让卫朗先回去云云。可惜卫朗无动于衷。 卫源见自己保证再多,卫朗还是不为所动的模样,只得垂头丧气地坐回病床上。等瞟到一旁的谢君白时,顿时眼前一亮,谄媚地笑着:“三哥,你帮我和大哥说下呗!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谢君白温和地笑笑:“小源,别让你大哥为难了,都是上大学的人了。家里伯父伯母都吓坏了。” “君白,别听这小子瞎说,整天没个正行,”卫朗瞪了卫源一眼,“还不快收拾收拾,和我去把出院手续办了,马上回京!” 卫源遭受现实的无情打击,霎时变的无精打采。乖乖收拾好东西和自家大哥出院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叶宁为秦远办好出院手续,走出医院大门时迎面遇到一个女人,正是徐慧。此时的徐慧虽然面色难掩憔悴,可一双黑亮的眸子却散发着睿智而坚毅的神采。看来经历了丈夫的背叛,这个女人成熟了很多,反而活出了最真实的自己。 看见叶宁,徐慧主动上前打招呼:“六姑娘,你怎么到医院来了?”忽而看见叶宁身边多了一个眉眼精致的少年,禁不住感叹着六姑娘身边个个都是美人,“这孩子是?” “我弟弟,徐小姐怎么在这里?”叶宁反问。 “我的事前两天都告诉家里人了,没想到我妈却气病了,是我考虑不周……“徐慧有些懊恼地皱眉,而后冲着叶宁热情一笑,“六姑娘直接叫我徐慧就好,徐小姐什么的太见外了。” 那天回去后,徐慧就将蒋易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徐家人。她爸爸当即勃然大怒,徐家的女儿怎能让人这么糟践!当下就抽出资金,控制了蒋易的公司。蒋易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羽翼丰满,殊不知若没有徐家在背后的支持,他怎么可能能在藏龙卧虎的春城分得一杯羹。 徐父雷厉风行之下,估计蒋易只能在牢里度过余生了。而那个思思,眼见人财两空后,直接撇下蒋易妈妈就跑了,果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徐慧暗暗想到。 叶宁看着徐慧笑了笑,眼前的徐慧和阿颜一点都不一样。徐慧爱的真挚,也爱的洒脱,眼里不容一点沙子。当发现爱人背叛后当断则断,不留一丝余地。而阿颜却爱的浓烈,也爱的痴傻。一时间,叶宁只能感叹人各有命。 突然,徐慧望向马路一旁,惊奇地叫道:“这不是谢三少吗?他怎么来春城了?” 叶宁闻言顺着徐慧的眼神望去,只来得及看到一只关上车门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当真好看。 “谢三少?” “哦,六姑娘可能不知道,这谢三少可是帝都名人。全名谢君白,那可真是一个谪仙般的人物……”徐慧对此感叹不已。 谢君白是京城谢家小儿子的独子,老太爷一生有三子一女,最小的儿子一向最得他欢心,只可惜英年早逝,留下谢君白一个独苗苗。为此,谢老太爷对着这个排行第三的孙子真真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即便这样,这谢三少也愣是没长歪,不说容貌绝绝,家世煊赫,就是手段也是一流。整个上流圈子里谈起谢君白,那都是赞不绝口。 叶宁没有多加在意徐慧口中所说的谢君白,在徐慧的请求下交换了手机号码便离开了。 千百年来,她看过无数风流人物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可没有一个抵得上谢垣。 谢垣,她曾经的丈夫。 摸了摸手腕上的白玉镯,叶宁悠悠地想起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子。 第006章 镜中魂(上) 在南边待了近一月,处理了几桩事后,叶宁三人便直接打道回府了。 十一月的天黑得很快,空气中透着阵阵阴冷。傍晚时分,华灯初上,街道霓虹闪烁,一派繁华景象。春森口的长街上却只有路灯闪耀。 古语有言“月下美人,灯下玉”,无论是人或玉器,在特定光源下往往可以掩盖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从而显得更加漂亮。因此也就有了古董界“灯下不观色”的行规。暮色临近,春森口挨家挨户的古董店也悉数关门,长街上的人潮也渐渐散去。 路过街头一家叫“如意坊”的铺面时,叶宁眉头轻蹙。这屋子,她站在屋外就能感到一阵阴气,不像是什么好东西,似乎还夹杂着一丝煞气,倒像是邪物? “六姑娘,这店有什么不对吗?”察觉到叶宁有些凝重的表情,蔓青上前细细问道。一旁的秦远也顺着二人的目光转向那家古董店,只见大门紧闭,屋内却亮着灯光,不时有人影闪过。 “算了,没什么,回吧!”叶宁摇摇头,觉得可能是刚刚从地下出土的古物吧。一般陵墓中埋葬多年的器物刚出土后,身上都会带着一丝阴气。若是墓主人生前杀戮过重,陪葬之物也会沾染上些许煞气,这屋内的估计就是这类阴物。 不过这古董买卖向来是你情我愿,交易而已,这不是她的职责所在。叶宁不再留意,直接回了街尾,三人绕过前门来到小门进了后宅院子。进门后放下行李,叶宁直接奔上楼去,累了一天,她要好好泡个澡。 等叶宁洗完澡,出来一看,只见庭院中的空地上,秦远身着一袭单正全神贯注地练着拳。虽然还是少年模样,可他的拳法迅速繁复,攻势凌厉,令人眼花缭乱;动作强劲有力,潇洒自如,让人目不暇接。 真是不怕冷啊!叶宁感叹,这时一阵冷风吹来,风中带着寒意,叶宁顿时一个哆嗦,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格子披肩,转身蹿进内屋。 屋内,蔓青正低头整理着一些花名册,神色恬静。看见叶宁进来,问道:“今年冬季的邀请函还是发给之前的那些人吗?”下个月就是九黎拍卖行的冬季拍卖会了,拍卖会的邀请函也要提前送往受邀人手中。这些庶务一向是蔓青负责,往年都是固定的那些人,今年名额是否增加,全看叶宁的想法。 叶宁沉默了一下,“再加一些人吧,给各大家族的青年才俊也送去,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啊。九黎想长久,目光得放远些。”以往她邀请的都是当家做主的人物,且规定受邀人不得携人入场,现在那些领头人都老了,是时候换一批血了。就像上次徐慧说的那个谢君白,如今都是帝都有名的人物了。 蔓青点点头,“那拍品要准备几样?”依旧和其他拍卖行不同,九黎每次的拍品均为叶宁所出,每次只有十样,但样样都是遗世珍品。之前拍出的那些古董,后来很多都被各大博物馆收为镇馆之宝。 这些东西对于其他人来说,能得一件都已顶天。可是叶宁的地宫中这样的东西数不胜数,自然不会觉得有多珍贵。 叶宁来到书桌前,写下一串名单交由蔓青,“就这几样吧!压轴的话,就拿一件‘曜变天目茶碗’吧。” “曜变天目茶碗”是宋代建窑的特殊品种,在世界陶瓷史上,曜变天目被奉为至高无尚的传世珍品。现金世界仅存的几件曜变天目茶碗,均被列为国宝级的文物。用这个作为压轴之物,想来也不会埋没九黎拍卖行的名声。 蔓青接过后细看了一会点头表示明白。两人又说了会话,夜色渐深,叶宁打了个哈欠,感觉有些困顿,便准备上楼休息,“不早了,我去睡了。蔓青你一会叫秦远赶紧歇了,才这么点大就这样拼命……” 回到房间,叶宁想了想还是来到紫檀书案前落座,从柜子里拿出一卷书册,灯光下表皮上的“灵媒记事”四个烫金小楷闪闪发亮。翻开到最近一页: 第九万零一十二名…… 合上书册,叶宁趴在桌案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距离目标还太遥远啊! ------- 叶宁这里一片平静,同在帝都的陆家人却是怪事频发,人心惶惶。这事要从一个月前说起,那天陆家厨娘做好早餐,可左等右等也不见自家小姐下楼,而之前陆小姐也并未说过不吃早饭什么的。心中奇怪的厨娘便主动上楼敲门询问,哪想她手还没碰上房门,门就自动从里面打开了。 吓了一跳的厨娘以为是小姐出来了,连忙低头解释。可说了半天也没人回应,抬头一看,门前哪里有人影!厨娘按下心中的疑虑推门进去,看到陆小姐躺在床上,双手平放在胸前,手中握着一面圆形小镜,神态安详,浑身透着一丝诡异。惊觉有异的厨娘上前探了探床上人的鼻息,竟是已经断气了。 厨娘霎时惊叫一声跑下楼去叫人。而原本在外度假的陆家夫妇接到消息赶回来后,就已与女儿天人永隔。这对一向宠爱陆婉的陆家夫妇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陆婉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从小呵护非常,而她也一向乖巧,身体健康,并没有什么不良习惯。他们想不通这好好的女儿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可陆婉的死只是开始,之后陆家就怪事连连。先是别墅外花园里的植物一夜之间全部枯萎,再是每天夜里别墅上空都有乌鸦盘旋,叫声凄厉,听的人不寒而栗。接着就连家中养的宠物猫,观赏鱼等活物都相继离奇死亡。 这下整个陆家都炸开锅了,大家都说这陆小姐死得蹊跷,定是触犯鬼神而遭了报应。佣人们也纷纷请辞,害怕再不走连自身都会受到牵连。 原本想守着宅子等过了女儿头七的陆家夫妇也有些待不住了。在老管家的劝说下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搬去了市区里的公寓暂住。 对于女儿的离奇死亡,陆家夫妇深感揪心。后来也请了法医来鉴定,可结果显示陆婉是在睡梦中心脏骤停而猝死的。这更加验证了之前佣人说的女儿触犯鬼神之事。于是陆父求了人,请来了据说是本市有名的道士前来驱鬼,可结果都不尽人意,陆家老宅里除了人外,还是什么活物都留不得。 这天深夜,看着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的丈夫,陆母脑海中却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老头子,你还记得徐慧不?” 陆父闻言诧异地抬头:“你说她干嘛?那姑娘不是婉儿的校友……”徐慧是陆婉大学同学,上学期间两人非常要好,几乎无话不谈。毕业后两人也经常约着出去聚聚。 不过徐慧毕业后就早早结了婚,他女儿虽性格文静却迟迟不愿结婚,他和妻子虽然愁白了头发却也不想为此逼迫女儿。 “之前婉儿还在的时候和我说起过她,说这徐慧多次没了孩子都是因为有恶鬼作怪,但后来她遇到了一个高人帮忙驱了鬼,赐了药。现在身体大好了……我们要不去问下徐慧吧!去找下那个大师。”陆母越说越觉得可行,当下也不理丈夫直接从女儿的遗物中找出手机,查找到了徐慧的号码,随即用自己手机拨通。 那边很快就被接通了:“喂,我是徐慧,您是哪位?” “慧慧,我是陆婉妈妈。” “是阿姨啊,这么晚找我有事吗?陆婉呢?上次她还说冬天要来我这边猫冬呢。”电话那头徐慧觉得奇怪,陆婉妈妈找她干嘛? 陆母闻言忍不住失声啜泣起来:“婉儿……婉儿她已经不在了……” 电话那头顿时沉寂下来,不一会儿传来硬物落地的声音,好久,徐慧有些急切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陆婉怎么了?前一阵子我们还联系呢。怎么就不在了……” 这边,陆母将事情一一和徐慧说了,最后问徐慧是否能帮忙联系下她上次的那个大师。徐慧没有犹豫直接将叶宁的联系方式报给了陆母,并表示她过几天就会来帝都送陆婉最后一程。 陆母挂了电话后,想起无故死去的女儿,眼泪越流越凶,几乎止不住。陆父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安慰:“好了,别哭了,身体要紧。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联系大师,弄明白我们阿婉到底是怎么死的。” 陆母闻言觉得有理,赶紧擦擦眼泪,拨通叶宁的电话。 ----- 这边,叶宁睡得正香,不想被一阵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吵醒。勉强睁开眼,看了下手机屏幕,是个陌生来电。打开床前的座灯,叶宁坐起身后方才接听。 “喂,大师吗?您一定要帮帮我们啊……”那头一个女人焦急的声音传来。 “大师不敢当,既然你能联系到我,想必也是从有缘人处得知。我的规矩想必你也知道,这位女士怎么称呼?”叶宁捏了捏鼻梁,淡定回应。这种事情她早已驾轻就熟了。 “是、是,这些徐慧都告诉我了,酬金没问题!我夫家姓陆,大师随便称呼,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我好好的女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陆母几乎泣不成声。 从电话中陆夫人的口中,叶宁知道了陆家近期发生的一切。得知陆婉的死状后,叶宁敏锐地觉得这一切应该和陆婉死时手中所握的古镜有关。不过具体如何,还得见到实物才行。于是当下就说道: “陆夫人,您明日带上陆婉那面古镜来‘渡人间’找我即可,是春森口的‘渡人间’。” 第007章 镜中魂(中) 挂上电话,叶宁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了。 寂静的黑夜里,只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一时间叶宁心内百感交集。 她想不论陆婉的死是否意外,她都有一双爱她至深的父母。想到这里,叶宁不由得回想起昔日的叶府。那时候,她的阿父阿母同样视她为掌上明珠,阿兄阿嫂对她也关爱有加,还有她可爱懵懂的小侄儿。可惜这一切都在那一天被一把火烧为灰烬…… 叹息一声,叶宁揉揉脸颊不再多想,重新躺回床上,坠入梦乡。 ***** 山石点缀,清丽雅致的院落,墙下的蔷薇花架上,蝴蝶飞舞。这里是…… 叶宁呆呆地站在一角,有些迟疑地望着凉亭中围桌而坐的众人,竟是她的父母兄嫂。可他们不是早就…… 抬头望了望澄净悠远,白云缭绕的天穹,叶宁一时有些恍惚。只见明媚的阳光透过稠密的枝叶洒落下来,点点斑驳落在她的眼角眉梢,温暖得不可思议。一个稚嫩的声音突兀的从她身后传来,“姑母!快来陪我捉蝴蝶……” 还未等叶宁转身,一阵奶香传来,一个胖嘟嘟的小身子直接扑到了叶宁腿上。这……这是她的小侄儿?叶宁愣愣地弯身扶住稚童,等站起身却发现周围一切都变了。凉亭中的众人没了,身旁的小侄子没了,惟见整个院子突然浓烟四起,火光冲天。无数箭矢唰唰落下,院中一片哀嚎声,尖叫声…… 叶宁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倏地瞪大眼睛,不行,她得去救她的家人!而等她向前急冲几步,步入后院,叶宁霎时脸白如雪! 火焰翻滚的门柱下,数名黑衣人刀起刀落,溅满一地腥红,尸身堆积在一处。最上面的两人赫然是她的哥哥嫂嫂! 叶宁脸色灰败,向后踉跄着退出一步,没想却一脚踩上了一人。回头一看,发现是一名穿着丹碧纱纹双裙的女人,只是那张脸分明就是叶宁的模样。那女人侧身倒在地上,身中数箭、气息全无,眼睛却紧紧盯着为首的黑衣人,死不瞑目。 叶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那名黑衣人, 那是谢垣的得力手下…… …… “啊——” 叶宁尖叫一声腾地坐起身,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直到意识恢复,外面天色已大亮,待看清屋内的陈设时,才明白刚刚的一切只是她的梦境罢了。 摸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叶宁思绪万千,她又梦到从前了…… 深吸一口气,叶宁凤目一眯,从前的叶宁已经死了,在她重生后,现在她是全新的叶宁。只可惜当年重生时已经是一甲子后,那些仇人也早已是黄土一坯…… 下楼时,蔓青望着叶宁眼下一片青黑,有些担忧的询问:“六姑娘,你又做噩梦了?”她今天醒的早,经过叶宁房门时听到里面的动静。 虽然叶宁从不曾提起她的过往,可蔓青知道叶宁同样有着属于她的故事。很早的时候,叶宁每每晚上都会做噩梦,时常惊醒。近些年已经好了很多,不知道昨晚她又缘何想起了什么。 叶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没事,待会有缘人上门。你去准备下吧。秦远呢?又去练功了?” “嗯,他天没亮就在院子里了。我早饭做好了,正好要去叫他。”蔓青见叶宁不愿细说,也不再勉强,转身进了院子叫了秦远吃早饭。 吃完饭没多久,陆家人就来了。蔓青照例开门迎接。 陆家夫妇怀着忐忑的心情跟随蔓青进门,穿过屏风来到一个古色古香的隔间,散发着古典气息的圈椅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一身简单素雅的衣裳,淡淡的气息流转间自成一番韵味。 这人就是徐慧口中的高人?这样年轻!陆家夫妇心里暗自揣摩,却也没有显露在脸上。 “来了?请坐,请用茶。”叶宁闻声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冲两人微笑。 两人闻言顺势坐在椅上,但却是愁容满面地接过蔓青递上的茶水。陆夫人不停抚摸着手中的杯子,只略略喝了一口便放在小桌上。 “六姑娘,我家婉儿一向身体健康,我和她爸走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家里佣人都说她触犯了鬼神,可……”陆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失声痛哭,身旁的陆先生连忙拿出手绢替她擦拭。 “把那面镜子给我看看吧。”叶宁说道,音色平静。 陆母闻言赶紧从身旁坤包中取出一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揭开外面包裹的白色绸布,取出里面的小镜郑重地交给叶宁。 叶宁接过后,拧起她那双好看的眉,慢慢地靠近眼前,仔细研究起她手上的这面古镜来。这是一面莲花形状的古铜镜,除镜面外通身呈青绿色,做工巧妙。镜背面刻有一圈铭文,共四字,字体是极其深奥的篆体,仔细端详依稀可辨认出写的是“入镜长生”四个字。背面中央是一个骷髅造型纹饰,骷髅的眼洞内镶嵌着两颗血红玛瑙,诡异莫辨。 “六姑娘,这镜子有什么问题吗?”看着叶宁一脸的凝重,陆夫人紧张问道。 她女儿素来喜欢收藏一些样式复古的小玩意,记得刚看到这面镜子时,她和丈夫两人直觉不喜。要说古铜镜他们也看过不少,大都图案绚丽多彩,或是活灵活现的龙虎麒麟;或是翩然起舞的鸟雀飞禽;或是千姿百态的花卉草木等等。可那面镜子却直接纹着一具骷髅头,那嵌着红玛瑙的骷髅眼睛看的直叫人心里瘆得慌! 两人也曾劝过女儿扔掉铜镜,无奈陆婉对它爱不释手,几乎日日都要拿出赏玩一番。见女儿实在喜欢,这镜子也就模样怪些,他们就没有再多想。若是女儿的死和这镜子有关,那…… 想到此处,陆夫人心中一悸。 “目前还不能定论,我想得去你们家走一趟了。”叶宁将小镜放下,抬起头目光落在对面两人身上。 这面镜子在叶宁看来很是古怪。古镜一贯都是聚阴之物,陆婉死时手握着这面镜子,而她确实又是枉死。按理说在陆婉死后,她的阴魂会聚集在这镜子之中,直到归于地府。 但如今这面镜子上却没有丝毫陆婉的气息,可隐隐约约中又透着一股煞气,等再细看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既然陆家老宅在陆婉死后活物难留,想来会留下一些线索。 听到叶宁这样说,陆家夫妇忙声应是。带着叶宁一行人去了老宅,并通知老管家前去开门。 沿着宽敞的行道,汽车行驶了1个小时,来到了一座西式别墅前。叶宁跟着陆父陆母进门,放眼望去,尽是凋零败落的死物,原本鲜活的花植几乎全部变为齑粉,满目疮痍。 “六姑娘,您看看是不是有哪里不对?”陆先生主动问道。 “你们搬走是对的,再不走,你们性命也难保。”叶宁眼神有些复杂地望向陆家夫妇。 陆父陆母心中一凛,不解地看向叶宁。“这是为什么?” 叶宁扭头看了下四周,这里的生气都被汲取尽了,已然成了一个死地。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叶宁目光直直盯住别墅三楼的一间窗户。 “那是你女儿的房间?”叶宁伸手指向那扇窗子。 “对,那是我们婉儿的卧室。” “上去看看吧……” 在老管家的带领下,几人来到三楼,一进陆婉的房间叶宁就感到手中的古镜有些异样。只见原本平静无波的镜面上黑气翻涌,像是冥冥中受什么吸引一样。 叶宁举起小镜在房中四处试探,最后停在了卧室床头的墙上,发现只要将镜子贴近这堵墙后,上面的黑气就会愈加浓郁。她伸手摸了摸墙面,只觉一阵穿透骨髓的凉意袭来。叶宁回头望向陆家人:“家里有锤子之类的吗?我要凿开这面墙。” “有的,杂物间有放。我这就取来。”老管家闻言急忙说道,然后就急匆匆地下楼去了。 “这墙有什么问题……”陆父面露不解,好好的凿墙做什么。 叶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等老管家取来一把大锤后,让秦远上前去凿开。 陆夫人看叶宁让个才十几岁的孩子去凿墙,顿时上前阻拦:“六姑娘,这孩子太小了。还是我们叫人来吧!”这少年看着还小,这锤子都不一定能举起来呢! “不用,秦远天生神力,让他去凿吧。”叶宁直言拒绝了陆夫人的好意。秦远和蔓青一样只要觉醒记忆后,都会自发获取属于他们前世的知识和武艺。从前声名赫赫,叱咤风云的战神怎么会连一面墙都凿不开呢? 待一阵轰隆的响声过后,里面的东西慢慢显露在众人面前。 第008章 镜中魂(下) 墙内放着一个褐色木盒,叶宁上前从墙里取出盒子打开一看,登时目光一缩。 一块看上去很普通的黑色石头,却腥气冲天,隐约还能听见凄厉的哭声从里面传出。 这是鬼石…… 鬼石一向稀有,需得埋在聚阴地至阴处数百年,再投入由百名童男童女的鲜血汇集而成的极阴血池中温养百年,方可成就。只要借助特殊禁术,鬼石就能够抽取人的阴魂,因此多受那些炼鬼炼魂的邪道喜爱。 “这……这是什么东西?”陆夫人大惊失色。 “这是鬼石,有母石和子石之分。这枚是子石,配合聚阴之物再辅以相关阵法加持,可以直接抽取人的阴魂。”叶宁说着见陆家人仍是不明就里,举起手中的古镜又道:“这镜子被人施了咒法,单用的话,最多让人感到不适。但若在鬼石周围,长期以往,持有者终会因此殒命。你女儿就是因此而死。” 叶宁之前通过陆母得知了陆婉的生辰八字,陆婉八字至阳,又身为女子,是极为难得的至阴至阳之魄。也就难怪被有心人惦记了。 “是谁要害我女儿?那现在婉儿的魂魄去哪了?”陆老爷急急问道,今天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他女儿竟是被人害死的? 叶宁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她根本感应不到陆婉魂魄的气息,想来陆婉的阴魂很可能已经被人抽取炼化了。 鬼石中子石和母石一脉相连,不管相隔多远,只要阵法启动,祭出母石,被抽取的阴魂就会顺着子石感应自动流入母石,为那些邪恶术士擒获。陆婉已经死去多日,她的阴魂应当早就被人取走了。 “六姑娘,到底谁想害我女儿,我们家从未与人结仇啊!”见叶宁不说话,陆夫人重新问道。她怎么也想不通什么人会谋害一贯文静内秀的陆婉。 叶宁轻皱眉头,重新打量了整间屋子一眼,然后道:“这别墅是一直都在你们名下的,还是后来买的?” “这栋别墅是我们家的祖宅改建的,从我父亲那会就住在这里了。”陆父仔细回想着回答,而后像是想起什么,又道:“但是在婉儿满十八岁那年,我们将整个宅子又翻新了一次。可现在都过去十几年了,要是有什么也查不出来了。” “那这面镜子是谁给陆婉的?”叶宁开口问道,从这面镜子来看,施法之人法力高深,不在她之下。若是没有鬼石引出镜上的煞气,很难看出这面镜子的古怪之处。既然陆婉房间的墙上藏有鬼石,那这面镜子就不会是偶然得之了。 “这……”陆夫人嘀喃着,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她想不起这镜子女儿是从何而来。 倒是她身后的陆老爷盯着镜子看了一会,抬起头冲叶宁道:“虽然我们也不知道这古镜婉儿从哪来的,不过大半年前我就见她手上拿着这东西了。” 这时旁边的老管家紧皱着眉头,突然间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半年前小姐过生日前一天收到一个匿名快递,就是这面镜子!”当时他怕有什么不妥,还当着陆婉的面亲自拆封了包裹。结果里面只是一面很有年代感的古镜,大致检查了下没什么问题后他就交给陆婉了。没想到…… “那应该是查不到了……”鬼石虽然可通过母石感应到子石,却无法凭借子石追踪到母石。时间间隔太久,陆婉的阴魂也无处可寻,施咒之人又行事缜密,现在是没办法查出幕后真凶了。所以说八字轻易说不得,若是特殊八字被不怀好意的人获取,往往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呜呜……我可怜的女儿……”陆夫人闻声哭倒在丈夫身上,不能自已。 叶宁也暗自叹气,看来这次注定是要无功而返了。 正当她准备照例安慰下陆夫人时,手中的古铜镜却银光一闪,同时叶宁也捕捉到了一丝陆婉的气息。她随即仔细端详,果然在镜中发现了陆婉的阴魂,不过旁边却站着一名陌生的男人。 原来如此……叶宁顿时明白了。 于是出声提醒道:“等等!二位先别伤心,陆婉可能就在这面镜子中。” 那是镜魂,或者说是镜灵。镜里乾坤,入镜长生。镜魂之前关闭了镜门,所以鬼石无法取走陆婉的阴魂。 看着陆家人一脸莫名的样子,叶宁直接取出刺针挑破指心,为众人开启阴阳之眼。 事后,众人只看见陆婉的身影从镜中慢慢飘了出来,伴着她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位身着青色长袍的青年男子。 “婉儿,婉儿你……” “爸爸妈妈,我现在很好,你们不要担心我,有子仲陪我呢!”陆婉神色幸福地说着。身旁的青袍男子顺势向着陆父陆母作了一个揖道:“小生杜子仲,拜见岳父岳母!” “这……这是?”陆家夫妇傻眼。 “妈,要不是子仲,我早被恶人抽走炼魂了。他对我很好,所以我决定嫁给他,永远在镜中陪着他。希望你们成全我。”陆婉恳求道。 她生性腼腆、不善交际,除了徐慧外基本没有朋友。活了三十多年也从未其他男人动过心,除了杜子仲。之前父母都以为她对古镜爱不释手是因为喜好缘故,却不知道她仅仅是因为镜中那个同样孤寂的灵魂。 陆父陆母望着满目温情的陆婉久久不语。为人父母只希望子女平安顺遂,他们的女儿却受人所害,无奈枉死。且他们连凶手也找不到,无法为女儿报仇。 罢了,她开心就好。这样想着两人便痛快地接受了杜子仲这个女婿,即便他只是一个鬼魂。 而叶宁却看着陆婉缓缓说道:“入镜长生,你是不准备再世为人了吗?” 陆婉闻言满含愧疚地望着自己的父母:“我都已经死了,恐怕也没有办法在父母跟前尽孝了”,又扭头温柔地看向身旁的男人,眼神缱绻:“不能尽孝,那我希望可以快乐一些,如果没有子仲,再世为人也没有意义,索性就陪他在镜中长生吧!” 杜子仲听言搂紧怀中的陆婉,看向叶宁:“六姑娘,我在镜中千年,唯有婉儿是我心中所爱。我素来听闻六姑娘大名,望姑娘成全在下。”说完携着陆婉向叶宁长长一揖。 他虽是镜魂,却半点法力也无,只能掌控这一方镜里乾坤。所以当初才会被人利用,施了咒法害陆婉丢了性命。他即使能够将陆婉阴魂带入镜中,再关闭镜门,让她免于被抽取阴魂、为恶人所害,却不能帮助陆婉逃脱六界轮回。 千年来,他经历了无数主人,也从道听途说中知晓叶宁道法高深,如今他只能求助叶宁。 叶宁淡然一笑,“我一贯随心,也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既然你们执意如此,我当然会成全你们。”不过是书卷上少了一件功德,帮他们又何妨。 接着,叶宁又继续说道:“你们俩入镜后,我会将这面镜子封印。由我保管,不会让它再现人世。这鬼石稍后我会将其销毁,诅咒也会随之失效,别墅内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生机。陆先生你们尽可搬回来常住。” “好了,既然事闭,我们之前谈的酬金问题现在来解决一下吧!蔓青,将账单给陆先生和陆夫人吧。你们支票转账都可以。”叶宁说着示意身后蔓青递过账单。 “应该的,六姑娘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感激不尽。婉儿……她幸福就好!”陆父有些伤感的说完,便爽快的签了一张支票交给叶宁。 “老陈你让司机送六姑娘回去,我和夫人待会自己开车回市区。” “放心,老爷,我会安排好的。”管家点头应是。 叶宁笑了笑直言道:“陆先生果真坦率,那我送你们一句话吧。二位前世是积福之人,今生必有厚报!你们不如去南方走动走动,说不定会有惊喜哦!” 闻言,陆父陆母并没有在意叶宁话里玄机,只是打起精神谢了叶宁。不过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一年后,在他们去南方散心的时候竟然真的找到了当年出生后就意外丢失的儿子。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一行人随着老管家出了别墅大门,彼时阳光正好,金子般洒在叶宁身上,看起来圣洁又美好。 这一幕也落在了一个人的心里。 停在不远处的车旁,谢君白静静地望着叶宁离去的背影,心中莫名地觉得亲切而又熟悉。 “三少爷?”久久不见谢君白上车的男助理不禁出声询问。 “陆峥,你去查查那个小姑娘,回来告诉我。”谢君白沉默半晌,弯身进车前淡淡说道。 陆峥应了一声,抬头看了前方的叶宁一眼,什么也没问的离开了。 车内的谢君白神色清冷,一泓清泉般的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困惑。那个背影,和他梦中的女人好像…… 谢君白从幼年起就反复做着一个梦,一条古怪的河流,一个永远看不清面容的碧色宫装女人…… 第009章 梦中人(上) 梦中他曾多次试图透过漫天的迷雾去看清对面的那个女人,却一直不得所愿。 年复一年,梦中的女人渐渐成了他的执念。 而今天,他看见了,相似的背影,还有熟悉的气息。 ------- 春森口长街。 “渡人间”后院客厅内。 叶宁望着手中的古铜镜静默不语。方才她已将镜子封印,陆婉和杜子仲将永远停留在镜中,永生永世。他们也算是得偿所愿吧! 在封印前,镜魂杜子仲给她看了一段影像。影像中都是一个清俊华贵的男人的日常,其中一段是他手执玉笔神情专注地低头作画,挥毫泼墨间,勾勒出一名风姿绰约的宫装丽人。杜子仲告诉叶宁这名男子是它从前的一任主人,这个人毕生都在找寻他失踪的妻子。他的妻子就是那个画中人,而那画中丽人的脸和叶宁一模一样。 杜子仲说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那个男人执念太深,几近疯魔,常常对着古镜喃喃自语。这些影像也落地生根般存留在镜中,历经千年都没有消散。所以杜子仲决定在被封存前告知叶宁这一切,他想叶宁和他的前主人之间或许是有些恩怨纠葛的。 叶宁看完后沉默良久,对于谢垣是否就是当初下令屠杀叶府的人,这些年来她不是没有在心中否决过。 当初她刚刚重生时,灵魂受损,在雪洞中温养数十年,再醒来仇人都已化作白骨。她想世间最憋屈的事莫过如此,慢慢地也就将仇恨放下了。不放下又能如何呢? 之后在一本县志中得知,谢垣活着的最后几年是在此地度过的,他散尽家财建桥修路,英年早逝,终生未续娶。叶宁看后一度很是不解,他明明是豪门贵胄,她这个上不了门面的妻子死后,自会有无数贵女挣着抢着要嫁给他。那他又为何终生未娶呢?她也曾想过为谢垣招魂,可是谢垣却像凭空消失一样,既没有遁入轮回,也没有魂魄存留。 深吸口气,强行抛开脑中思绪,叶宁将古镜递给蔓青说道:“蔓青,将它收起来吧!” 蔓青听到叶宁的话后,上前双手接过,随后将古镜郑重地放入一方木盒中,再转身去了楼下密室存放。 看着蔓青离开,叶宁站起身扭扭自己有些发酸的脖子,无意间瞥到旁边站的像个小白杨似的秦远时,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不管怎样,她还有蔓青和秦远。看着秦远一副少年模样,她目光一动。 “阿远,你要不要去上学?” 秦远费解地望着站在客厅中说的一本正经的叶宁,疑惑道:“上学?”他不明白叶宁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对上他诧异的视线,叶宁解释道:“你这个身体年纪还小呢,不去学校体验下人生?这年代没文凭可怎么活。” 秦远:“……” 无语地望着叶宁,秦远纹丝不动。只见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背靠墙壁故作深沉。 叶宁满头黑线地看着他:“你……这是是准备做新时代的文盲?” 无奈地看着油盐不进的秦远,叶宁默默摇头。恰巧这时蔓青也回到客厅,听到这话看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蔓青,有什么话就直说。”察觉到蔓青的表情,叶宁开口说道。 蔓青:“六姑娘,我们也都没有文凭的。” 她和秦远每世觉醒后都有宿慧,根本不需要再特意去学习接受教育。叶宁就更不用说了。文凭于他们而言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自然不会多加在意。 “……” 叶宁一顿,随后尴尬地望望天花板,闭口不言。蔓青不说她都快忘了,他们貌似,好像,真的都没有现代文凭啊!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事实…… “好了,不说这些了。明天店里要开门正常营业,早点休息吧!”叶宁干脆终结这个话题道,再说下去她都快尴尬死了。随后众人都相继上楼关灯歇息。 再说另一头。 市区某高级公寓。 装饰考究,宽敞明亮的客厅内,一个男人优雅地坐在米白色的真皮沙发上,一袭深色睡袍,随意地在身前打了个结,领口敞开,完美的锁骨一览无遗,姿态闲适间高贵而又慵懒。 他身前站着另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正低着头一脸恭敬地陈述着:“三少爷,都打探清楚了,那个女孩好像是春森口一家古董店的老板,大家都叫她‘六姑娘’,具体名讳属下查不出来。” 谢君白闻言敛了下眉睫,眼中神色莫名。 陆峥默默地看着他的侧脸,别人都觉得谢三少温柔和善,但只有待在他身边最久的陆峥明白,那些不过只是表象而已。真实的谢君白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般无害,否则也不会得到老爷子和众多老一辈人的赏识,成为谢家下一任家主继承人。 “另外,”陆峥继续低声告诉谢君白道:“那位六姑娘似乎和‘九黎拍卖行’有些关系,圈里有些人传她就是拍卖行的幕后主人……” 说来也奇怪,这位六姑娘真真是神秘至极。没有来历,没有名字,好像从别人知道起,她就在这帝都了。 “九黎拍卖行?” “是的,您上个星期已经收到了它的邀请函。”陆峥回应道,之前九黎的邀请函都是送往各大势力家主手中的。今年似乎有些改变,帝都好些家的继承人也相继收到了来自拍卖行的邀请。当时还引起不小的轰动。 “明天去那家店看看吧!”谢君白淡淡说道,对于拍卖行他不是很在意,他只想去求证一下,今天看到的女人和他梦中的女子有什么关系。 第二天清晨,空气中透着一股寒意,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中迟迟不愿现身,天色一时有些灰蒙蒙的。 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停在了春森口街尾的一家古董店门口。 陆峥下车后,几步来到车后方,伸手打开车门,左手微微放在车门的上沿,恭身说道:“三少爷,到了。” 谢君白从车里下来,穿着深色大衣,长身而立,皎如玉树。即便在有些暗沉的天色下依旧熠熠生辉。 眼前这家古朴大气的建筑看起来似乎有些年月了。匾额上刻着的三个草字如笔走龙蛇,狂放不羁。 “渡人间……不错的名字。”谢君白低声说道。 字也是好字啊!陆峥心中默默加上一句,然后随着谢君白跨过朱漆的雕花大门来到店中。 “欢迎光……”叶宁抬起头,当看到走进来的人时,声音却戛然而止。 “谢垣?”叶宁自柜台内腾地站起身,震惊地看着为首的男人,过了许久,才不敢置信地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心中一时激起惊涛骇浪。 谢垣是谁?谢君白站在门前,微微眯起眼睛,望着叶宁若有所思。 见叶宁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谢君白眉头轻蹙,薄唇微动,柔声问道:“六姑娘,是我有什么不对吗?” 叶宁闻言一愣,瞬间清醒过来。再细看他一身奢华内秀的现代服饰,便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谢垣,不过是长得相像罢了。暗自敛了一下心神,无意识地抚摸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子,触感温润清凉。 片刻间,叶宁便冷静下来。之后对着他摇摇头:“……不,没什么。”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是我唐突了贵客,还请见谅!”谢垣早已消逝于时间的洪流,眼前的男人长得再像也不会是他。 谢君白目光落到年轻女孩的脸上,或许是因为刚刚过于吃惊的缘故,女孩的脸色有些苍白,一张小巧精致的脸上,那双清亮的眸子显得格外好看。 他莞尔一笑,一瞬间宛若雪山中玉莲绽放,“没事,说起来今日我也是为解惑而来。” 叶宁面露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便移开视线不再看他。实在是这张脸对她的冲击太大。 “是这样,”谢君白轻轻走到叶宁跟前,眼睛专注地看着她,用他柔和的声音说:“听说姑娘懂通灵之法,能知前世今生,不如姑娘替我看看,每夜入我梦中之人是谁……” 谢君白身材颀长,一米六几的叶宁在他面前,被映衬的格外娇小玲珑。 略感压迫的叶宁侧了侧身子,“那先生随我去雅室吧,这里人多口杂、不便商谈。”又扭头对不远处二人说道:“蔓青你在店内守着,有人要买的话,就按之前我定的价格来。秦远随我一起,走吧。” “二位,这边请!”叶宁在前指路,随后来到一处古色古香的隔间。 叶宁等他们都落座,吩咐秦远道:“阿远,麻烦你帮我烧一壶热水送过来。” 待秦远应声离去后,又问道:“还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谢君白。” “我是陆峥。” 第010章 梦中人(下) 谢君白? 原来他就是当初徐慧口中的谢三少,果然仪表不凡。 有着和谢家宝树谢垣一般模样的人又怎么差呢?叶宁心中苦笑。 过了一会儿,秦远提了一壶热水过来。叶宁从小格中取出茶叶放入青瓷盖碗中,再将茶壶上下拉三次,向茶碗中缓缓倒入热水,最后将泡好的茶放在桌上,镇定自若地请谢君白二人喝茶。 杯子里冒出微微热气,揭开茶盖,丝丝清香不觉入鼻,而后缕缕升腾,弥漫在房间的整个角落。 谢君白托着盖碗,试了下茶温,低头闻了闻浓郁的茶香,方才从杯口稍吮一口,茶水经过舌头,扩散到舌苔,直接刺激着他的味蕾,沁人心脾。 “好茶。” 他声音柔和动听,仿佛一缕和煦的春风,让人沉醉。 陆峥听了也连连点头,这茶喝下去,一股茶香直接从鼻端沁到咽喉,四肢百骸是说不出的轻松愉悦。 叶宁笑而不语,低头静静品茶。 谢君白看着手上淡淡天青色的茶碗,胎体轻薄,胎质细腻,通体满釉,莹润光洁。 这是北宋汝窑天青釉茶碗。汝窑是瓷器的巅峰,现今传世不足百件,几乎全为世界大博物馆所藏。用这个来喝茶,谢君白不着痕迹地看了叶宁一眼,果真不一般。 旁边坐着的陆峥显然也是一个极有眼力的,方才没有细看不知道,现在发现后当即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瞠目结舌地望着叶宁。 “这是……北宋汝窑的天青釉?”陆峥双手有些轻颤地端着手中的茶碗,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打碎了。 他自小跟在谢君白身边,算得上是经历大风大浪的人。也看过无数珍宝,可像叶宁这样随意拿着价值上亿的遗世珍品来宴客喝茶的人,真是闻所未闻。正常不都是应该束之高阁,供人瞻仰吗? 暗暗咽了口唾沫,陆峥默默看着手中的茶碗,此刻在他眼中,这不是一个茶具,而是一个数字后面带了无数个零…… “是的,它和今天的茶叶比较般配,所以选来用了。” 叶宁有些莫名地看着陆峥千变万化的脸色,恕她实在难以理解他心中所想。要说叶宁最不缺什么,一是时间,二就是古董。因为商人本色,所以每历经一个朝代,她都会将其中有价值的东西通过特殊渠道定制无数件。如今那些古董都安然地待在她的地宫。再之后她就索性开了个古董店,不过因为店名奇怪,店铺平日大都关门,而且她又图清净将地段选在僻静的街尾上,所以一般月末正常营业那两天都没有客人上门。 但是她开古董店并不是为了卖古董,一来只是打发时间,二来是自己个人的小小癖好。比起灵媒师她更喜欢当个纯粹的商人。 叶宁没再在意他的异样,见两人喝的差不多,开口问道:“三少爷这是来是想解梦?” 谢君白点头道:“确是如此,我时常梦见一个女人,却总是看不清她的样子。六姑娘可有方法?” 叶宁第一次认真打量了他一看,“我看君白少爷通身清贵之气,难有鬼怪敢近身,所以可以排除是鬼神作乱的缘故。” 谢君白笑着道:“那是为何?”其实他并不会指望叶宁真的能够为她解惑,不过只是接近叶宁的借口罢了。 叶宁挑了挑眉放下茶盏,“世间皆有因果,这梦兴许就是你的因果。不过我只问鬼神,不问因果,所以无能为力。三少爷若是执意如此,可以去找一些道法高深的相师,他们应当能够为你解惑。” 说完后,叶宁看着对面那张清秀隽永的脸庞,心中不禁又是一阵恍惚。只能无奈感叹即使时隔多年后,这张脸依然足以让人疯狂。 尽管她不停地对自己说:眼前这个人不是谢垣,只是一个陌生人。可只要看着他的脸,久远的记忆就会鲜活地跃进她的脑海中。一时间,她的脑子里是一团乱麻,搅得头疼。原本以为早已放下,却原来只是她的自欺欺人罢了,不是放下,只是还未相见。他们真是太像了! 她前世的夫君,谢垣。 因着仇人、知情人相继死去,屠戮叶府的幕后人已不可考。 谢垣有着最大的嫌疑,偏偏又和镜魂给的影像和从前得到的片纸只字中矛盾重重。她一直不愿相信是谢垣所为,而如今种种迹象也表明前世叶府之事确有蹊跷。 谢君白端起茶喝了一口,打断她的思绪:“六姑娘,我倒是有个方法可以一试,只是还需姑娘行个方便。” 气息是不会错的,梦中女人的气息早已深入骨髓。只要再靠近点。 叶宁一怔,不解地看着他。 谢君白放下茶盏,走到她的跟前,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眼中星眸微转,流光溢彩。而后弯身挑起她的一缕头发,放在鼻尖轻嗅。恍惚间叶宁只来得及看清他修长而优美的手指。 这一幕落在陆峥眼中,不啻为一颗重磅炸弹。自家少爷何时变得如此厚颜无耻?这搭讪的方式他给一百个赞! 蓦地,叶宁从发呆中清醒,顿时面色不虞地挥下他的手:“谢三少,还请自重!” 秦远也立刻推开他,挡在了叶宁面前,眼神凌厉地盯着谢君白。 素来沉着稳重的陆峥也不觉被少年的眼神一骇。 好重的杀气! 像是从尸山血海中走过,气势如虹,几乎让人望而生畏。可明明外表看着只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瘦弱少年。这么小的孩子就有如此重的戾气,真是不简单。 片刻的震惊后,他恢复如常,瞅了瞅少年满脸不善的样子,陆峥露出招牌式的微笑: “呵……误会,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心中有疑虑,所以过来让大师看看。” “看看?恐怕不是吧……”秦远嘲讽道,这个男人看着风光霁月的模样,没想到居然是个色胚。而他秦远素来看不惯这类欺男霸女之人。 秦远如何想,谢君白并未在意。刚才的气息,如此熟悉,眼前的六姑娘就是梦中困扰了他多年的女人。 谢君白平素都是温文尔雅,一派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如今这样痴缠一个人,也是平生仅有的一次。 眼前这个年轻的女人,他的几乎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她,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执念。 活了近三十年,谢君白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感觉。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谢君白试着辩白道:“抱歉,我只是觉得你很熟悉……” 三少爷,这样真的好么?这种撩妹方式早就落伍了啊!一旁的陆峥心中默默想着。 看着叶宁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谢君白温和的嗓音再次响起:“自我幼年起,就一直反复做着一个梦。梦中有一位女人,这么多年,她一直出现在我的梦里。只可惜,我从来看不清她的面容。” 陆峥怔怔地看着谢君白,原本他一直不明白一向不近女色的三少爷为什么突然想查一个女人。现在他可能有些明白了,他说的那个梦中人估计和眼前这位六姑娘有些渊源。 叶宁平静地看着他,她能连通阴阳两界,聚阴灵、通鬼神,也能为人观前世因,知后世果。偏偏对于今生之事无法预知。 或许她真的应该好好看看这位谢三少爷?虽然平常她只要启动天眼神通便可看尽人的前生后世,但若想更详细些,还是取心头血为好。 叶宁想到这里轻咳一声,对着谢君白说道:“既然如此,容我取君白少爷的一滴心头血吧!观看你的前世今生,也许会有些收获也说不定。” “心头血,那不是很危险?”陆峥有些着急道,心间之血怎么取啊!谢三少可是未来谢家当家人,可不能在他眼前出了差错。 “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说的心头血是从无名指上取,无名指通往心中血脉,也可算作心头血。”叶宁说完取出一枚银针。 谢君白旋即主动伸出手来,递到叶宁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指白皙手指修长。叶宁按下心中莫名升起的一丝悸动,略微不自在地迅速用银针刺破他的无名指,挤出一滴血液滴在桌上的龟甲中。然后拿出一张画有符文的符纸点燃放入龟甲中。 火光缭绕间,叶宁微微地拧起眉。她竟然看不透他的前生,全是雾蒙蒙的一片。而他的后世也只能看到出生,往后就看不到了。这样看来,他的前世印记应该是被人封住了,所以她无法查看。而后世,应当是天命之人,所以不能提前预知。 叶宁有些疑惑地盯着谢君白,是什么人封住他的前世痕迹?为什么?心中却有一个想法渐渐滋生,一个人的样貌不论经历多少轮回,大致都是不变的。他长得和谢垣几乎一模一样,那有没有可能他就是谢垣转世呢?可是也不像,眼前的谢君白没有一丝相似的灵魂波动。 疑虑越来越多,叶宁深吸一口气,有些头痛难忍。当即歉然说道:“抱歉,能力有限,没有看出什么。” “无碍,因为我已经有答案了。”谢君白站起身来笑道:“说实话,我这次来是因为昨天见到一个女孩,她的背影和梦中的女人很是神似。所以我今天过来是想近身验证一番。……而那个女孩就是六姑娘你。” 叶宁一怔,随即冷冷道:“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抱歉您的事情我无能为力,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谢君白却在这个时候道:“其实那位梦中的女子给我的感觉一直很熟悉,我想她应该是我妻子,六姑娘觉得呢?” “阿远送客吧!”叶宁吩咐完秦远便直接推门离开,没有回应他的问题。 …… 被那位叫秦远的少年面色不善地送出门外后,陆峥和谢君白回到车上。后座上的谢君白扶额笑了下,今天真是…… 他谢君白怎么就对一个女孩如此咄咄逼人了呢。 第011章 白衣人 谢君白离去后,叶宁回到房间有些心绪不稳,脑中有两个声音在不停地争吵。 她一面想着或许自己可以顺着谢君白查下去,说不定可以知晓一些未知的真相。 另一面又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还有距离叶家众人惨死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就算当初不是他下令的又如何呢?她与谢垣即便没有血海深仇,也已经不可能了,更何况现在的谢君白也不是当初的谢垣。 当年她因体质特殊被孟婆所救,无奈谢垣不见踪影,她又身单力薄、无法手刃仇人。满腔怨恨地活了十几年,最后郁郁而终。 等她化为阴魂流落地府时,再次遇到孟婆。得知孟婆能够回溯时光,她主动与孟婆交易,表示自己愿意成为黄泉引者,生生世世留在地府,只要孟婆能够让她回到叶府出事前,帮叶家众人躲开杀劫。可惜天不遂人愿,中间出了差错,她虽重生,却只是回到了叶府出事的一个月后。她的灵魂也因此受损,从而困在雪洞几十年。 再之后,仇人没了,她也…… 叶宁越想越头疼,迷迷糊糊间竟然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叶宁睁开眼睛,望向窗外发现天色已黑。 起身去浴室洗了个澡,叶宁披着一件白色丝质睡衣出来,头发擦到半干,湿湿润润地垂在腰间。 站在窗前发了一会呆,叶宁转身几步走到书案前落座,再次拿出那本厚厚的灵媒实录卷册,她垂着头,纤白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封面上的烫金小字,白皙的脖颈在灯光下闪烁着莹白的光泽。 这时,窗帘轻轻抖动,一阵冷风传来。叶宁抬头,视线透过窗帘的间隙,隐约可以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那儿。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叶宁主动开口说道。 一阵窸窣后,只见书案前的椅子上出现了一位白衣女人,青白的脸上阴气沉沉。 叶宁只略略看了她一眼,不慌不忙地说道:“你能找到这里,想必也知道我的规矩。” 白衣女人闻言一愣:“可是我……”她自然知道叶宁的规矩,但她却拿不出酬金,白衣女人有些失神地想着。 趁着她愣神工夫,叶宁自桌案上拿起一张白纸,驾轻就熟地折成一个纸杯。而后放入紫铜烟炉中点燃焚烧,待纸杯烧尽又拎起桌上的茶壶倒入茶水。不一会儿,白衣女人的身前就凭空出现了一只雪色瓷杯,里面清水浮动,茶香四溢。 “请用茶,”叶宁倾身向前,双目含笑,“所谓世间熙熙皆为利来,世间攘攘皆为利往。你有什么难处皆可和我说,只要你出得起价钱。”而后叶宁顿了顿又问道:“您怎么称呼?” “我叫夏筱。”白衣女人有些犹豫地看了叶宁一眼,满面愁云地说道,“……可我没有钱。” “这样啊……”叶宁笑着靠回了椅子上,双手交叉搁在桌上,徐徐说道:“那可就难办了,要知道我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六姑娘,我的孩子就要被那个毒妇害死了,再晚就来不及了。求你帮我杀了那个毒妇,救救我的儿子!”夏筱说着倏地站起身,后退几步扑通一声跪下,仰着头哭求道:“六姑娘,求求您,帮帮我!就算此生不能报答,来生我必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叶宁兴致缺缺地摸着手腕上的白玉镯,淡淡说道:“我向来秉承钱货两讫的原则,让我帮忙,可以。前提是你得拿出酬金,这样说夏小姐明白么?” 夏筱一脸绝望,有些呆滞地摊坐在地。其实在她来之前就知道这位六姑娘一贯是拿钱办事的商人脾性。原本她想着同为女人的份上,叶宁知晓自己的事后,兴许会感同身受。现在看来都是她的奢望而已。这位六姑娘根本就是铁石心肠。 夏筱想到这有些愤恨地瞪着叶宁,一双原本就死气沉沉的眼中愈显阴深。 叶宁嗤笑一声:“因果循环,辗转相续。种前世因,得后世果。你前世已有罪孽,今生又不加悔改,肆意妄为。如今有这番下场也不算冤,只是可怜你的儿子还得代你受过。” 喝了一口清茶,清清嗓子,叶宁继续说道:“你抛夫弃子在先,买凶、杀人在后。夏小姐,你是如何死的,应该心里很清楚吧!” 夏筱的脸刹时僵住了,张大着嘴巴,有些惊恐地看着叶宁。她怎会知道自己的事情? 像是知道夏筱心中所想,叶宁看也不看夏筱,为自己添了茶水,淡淡说道:“你说吕娇是毒妇,可若不是你当初买凶、杀人不成,害得她终身不孕。她又怎么会将对你的怨恨转移到你儿子身上呢?” “可是谁让她霸占我的老公,跟她说了也不听!”夏筱双拳紧握,瞋目竖眉地大声吼道。 “你说她霸占你的丈夫?”叶宁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夏筱,到现在你还不说真话吗?想想你的儿子,我真的很怀疑你这次来是单纯为了救你儿子,还是想借我之力杀了吕娇,好平息你心头之恨。” 叶宁不屑地摇摇头,之后,轻松惬意地靠在椅背上,抬眸看着跪坐在地的夏筱。到现在还不知悔改,该说她聪明,还是愚不可及呢? “我……”夏筱咬紧嘴唇,有些心虚地躲开叶宁的视线,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当初的方式可能有些不对,可……她也有错,要是她听我的话离开我老公,我也不会……” 紧接着,夏筱又急切地说:“六姑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儿子就要被她害死了,可我不能现身。你可以不帮我杀了吕娇,但是请你赶紧去告诉我老公,让他知道吕娇那个毒妇的嘴脸。” “啪!”叶宁一掌拍在桌案上,站起身来到夏筱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说道:“到现在还想着利用我对付吕娇呢?真是不知所谓!当年你为了荣华富贵,置刚出生的孩子于不顾,抛夫弃子。却没想到傍上的大款中途破产,不再年轻的你想重新回到丈夫身边。” “可等你回去却发现,你的丈夫已经重新组建家庭,并且将要迎来一个新的生命。不管你多么哀求和警告,他也不会再接纳你了。于是你就买凶想杀了吕娇,吕娇虽然命大没死却也因此身体受损,不但流产还永远失去做母亲的能力。而你杀人未遂进了监狱,最后意外而死。我说的对吗?夏小姐。” 夏筱见叶宁竟然什么都清楚,只是愣了一小会后就不再伪装。只见她施施然起身,拍了拍根本不会染上尘世灰尘的裙子,看着叶宁傲然说的:“六姑娘真是聪明,既然骗不了你,那就算了。” “你这是要走?不管你的儿子了吗?”叶宁紧紧盯着夏筱说道。 夏筱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说道:“没办法,我能力有限,六姑娘也不愿帮我,只能怪他命不好了。” “确实是命不好。”叶宁围着她来回走了几步,然后重新回到桌案后坐下。抬眸打量了夏筱一眼,冷冷说道:“有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母亲,他怎么会命好!” “你——”夏筱对着叶宁怒目而视,随即转身准备离开,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看不见的圈内,无法动弹。霎时鬼气翻涌,阴气顿显。“快放开我,你想做什么?” 叶宁笑了笑:“夏小姐不必惊慌。我做事一向有始有终,你的儿子我会去救的,至于酬金嘛……你作为母亲,就由你支付吧。” 看着眼前夏筱惊惧的模样,叶宁却莞尔一笑,缓缓说道:“你没有钱不要紧,我这里支持做工抵债。这块引魂符中阴气不够,需要一名阴魂寄生百年聚齐阴气方能使用。我想夏小姐应当能够胜任。” 说完只见青光一闪,叶宁手中出现一块刻满铭文的青色玉符。同时夏筱的阴魂也被瞬间吸进玉中。 随后,叶宁拿出一方黑匣,将封印好的玉符放入其中。 看着乌漆漆的黑匣,她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是夏筱当初没有爱慕虚荣,妄想一步登天,主动抛弃自己清贫的丈夫,她又如何会有今天。要知道夏筱的丈夫在后来的几年可是凭借自身的聪明才干,白手起家。如今也算是帝都小有名气的人物了。更何况她的丈夫重情重义,温柔顾家,真真是一位慈父良夫。这点从他对吕娇不离不弃,即便知道她不能再生育也没有丝毫外心可以看出。 但恰恰因为对吕娇的愧疚和爱意,他从未怀疑自己的妻子会想要谋害他的亲生儿子。叶宁一时有些唏嘘。 不再多想,叶宁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喝了几口后看时间已经很晚了,伸手打了个哈欠,便转身回床上睡了。睡前迷迷糊糊地想着果然这样的生活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至于什么情不情的,还是算了吧! 第012章 再遇鬼石 早晨,窗外阳光难得正好,昨夜临睡前忘了关上窗户,瑟瑟的寒风呼呼地吹起窗帘,几缕日光调皮的射进来,落在脸上,有些微微刺眼。 叶宁挣扎着起身,昨天的事让她受刺激不小,导致晚饭都没吃就直接睡了。半夜醒来又见了夏筱,现下她真是又饿又累。 揉揉脸颊,轻轻拍了拍让自己清醒点,叶宁只躺了一会儿就穿好衣服,起床洗漱。 下楼时,正巧遇到准备上楼叫她起床吃早餐的蔓青。叶宁和她打了声招呼就直奔餐桌,顿时感到一阵香气扑鼻而来。只见她的桌前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以及一些精致的点心配菜。 叶宁端起小米粥喝了一口,又接连吃了好几个包子,这才填满了自己的五脏庙。 蔓青看着已经恢复如初的叶宁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昨天叶宁的反常她都看在眼里,之后她还特地问了秦远。蔓青觉得这谢三少和六姑娘之间似乎有些不对,不过这都不是她该问的。现下看叶宁神色正常,她也觉得宽心不少,于是也就安心吃起早饭来。 饭后,叶宁懒洋洋的躺在客厅沙发上,蔓青递给她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叶宁接过后就着喝了一口,牛奶的香甜令她味蕾十分舒服。看了看时间叶宁说道:“我今天要出去一趟,蔓青你和秦远就呆在店里吧,反正也是月底最后一天了。” 蔓青和秦远都有些愣住,最后还是蔓青说道:“那让秦远跟你去吧,这样安全些。” 叶宁拒绝:“不用,我一个人足够了,不是什么大事。”说着便拿起手袋离开。 一路上都很顺利,叶宁很快就找到了夏筱儿子所在的小学。这个时段正值学校中午放学,一些走读的孩子家长都站在学校大门外等候。 叶宁走到铁门转弯处,只见一群叽叽查查的学生正高兴地冲向门外。叶宁的视线看向走在最前面的一对母子。母亲神色恬淡温柔,穿着一身浅色套装,手中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妇人。母子两人似乎在谈论着什么,小男孩满脸的不高兴。顺着男孩的视线叶宁看到那位母亲手中握着的一块系着红绳的玉佛。 那是…… 鬼石!不会错,这玉佛给她的感觉和鬼石一模一样,只是这鬼石是谁给吕娇的?看样子她得好好问问了。不到一个月的短短时间里,帝都光她发现的就有两块鬼石,叶宁不觉得这一切都是巧合,背后一定隐藏了什么。 叶宁慢慢走近他们,只见那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嘟起嘴、满脸委屈地说:“妈妈,这个小玉佛不是你送给我的吗?为什么又不给我了。” 那位母亲也就是吕娇有些尴尬地笑笑:“妈妈给你买个更好看的好不好?这个不好看,我们不要了。” 小男孩歪着头只是犹豫了一会就答应了,“真的吗?那好吧,那什么时候给我买呀?”他最喜欢的还是小兔子啦! 吕娇温柔地摸摸他的小脑袋,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现在就去,给你买个小兔子的好不好?” 小男孩顿时高兴地扯着女人的手说:“太好了,我最喜欢小兔子了。那我们赶快走吧!”说到高兴处,连忙拉着吕娇直冲冲地往前跑,结果直直撞上了前方的叶宁。 吕娇扶稳儿子帮他揉了揉,冲着叶宁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没撞疼吧?” “没事,这是你儿子?真是可爱的孩子。”说着叶宁又看着吕娇手中的玉佛,再次开口道:“看来吕小姐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吕娇闻言一怔,身子霎时僵硬的犹如石头。她紧绷着脸望向叶宁,心中一片惊涛骇浪。这个年轻的女人是什么人,怎么知道玉佛的事情。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她神情戒备地握紧手中的玉佛,冷冷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请让开!我们要回家了。”边说边侧过身子,想绕过叶宁离开。 叶宁在她经过自己身边时,用只有吕娇可以听到的声音说:“这个玉佛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吕小姐还是小心为好。既然那个人能找上你,肯定不会就此罢休的,你即便拿走玉佛也没用。” 随后又以正常音量问道:“离这不远有一家咖啡馆,不如去坐会?” 吕娇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嘴唇微张,颤了两下,终究没有拒绝叶宁的提议。 她将小男孩交给身后的中年妇人,说道:“王妈,你带小光先回去吧!我和这位小姐有些话要说。” “好的,夫人。”王妈闻言没有多话,伸出手想牵过她手中的男孩,可小男孩却不愿意:“妈妈我们不去买小兔子吗?老师说不能说话不算话的。” 吕娇一时有些犹豫,叶宁看到后从脖子上摘下一个玉兔吊坠,笑着递给他说道:“你喜欢小兔子吗?那这个送给你,喜不喜欢?”叶宁属兔,所以偶尔会戴一些兔子模样的饰品。今天可是巧了。 看着眼前细腻纯净,活灵活现的玉石兔子,小男孩张大了眼睛感叹:“哇!好漂亮。”说着抬头望着吕娇,满脸渴望,“妈妈,我可以收下它吗?” “不可……” “吕小姐,”叶宁出声打断她的话,“不过是一个小玩意,对我来说不值一提。算是我一点小小心意,希望你不要拒绝。” 吕娇拦了几次看她执意如此,也就没有多加阻拦,最终还是让儿子收下了。“小光,你要说什么?” “谢谢姐姐!” “不用谢,小光喜欢就好,妈妈和姐姐有些事情要谈,你和王阿姨先回去好不好?” “好!” 送走孩子后,叶宁和吕娇来到街对面不远处的一家咖啡馆,两人落座后各自点了咖啡。 侍者离开后,吕娇望着叶宁疑惑问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事的?” “我家中排行六,你叫我六姑娘就好。至于如何知道你的事嘛,稍后会告诉你的。”看着有些颓色的吕娇,叶宁笑了笑,又道:“吕小姐是个心善的人,看得出来小光也很喜欢你。” 吕娇闻言满脸愧色地低下头,苦笑着说道:“我要是真的心善,就不会想去害小光了。是我辜负了他的信任。” 想到起懵懂年幼的孩子,吕娇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如今她会变成这样的人,这般心狠手辣的人。 明明很久以前,她,并不是这样的…… 那时,谭弘文经营着一家小小的广告公司,却因妻子的离弃而萎靡不振,整天醉生梦死,喝得酩酊大醉。因此公司仅有的几个员工都不看好他、相继辞职。那天,她原意是想电话给他提出辞呈,可均无人接听,无奈想着老板还拖欠自己几月工资,她只好找到谭弘文家。一进门就听到那个刚刚满月的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可谭弘文却醉醺醺的,对孩子不闻不问。 吕娇是个孤儿,看到这个可怜的孩子,她想到了自己。于是主动冲了奶粉喂好孩子。并在谭弘文清醒后对他破口大骂。或许是自己骂醒了他,在这之后,他凭借自己精准的眼光和出色的头脑逐渐在这人才济济的城市站稳脚跟。她也没有辞职,而是选择和他一起打拼,顺便照顾那个可怜的孩子。 再后来,她和谭弘文结婚并怀了孩子,可她从未停止过对小光的疼爱。可以说这个孩子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若是没有夏筱,他们本会是温馨美好的一家子。 但偏偏夏筱回来了。之后,因为夏筱,她未出世的孩子没有了,她也子宫受损、再也不能怀孕。从那时开始,她看小光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看着他天真活泼的样子,她常常会想着要是自己的孩子还活着,会不会也是这般可爱。渐渐地,因为流产后就有些抑郁的心情愈发偏激,将对夏筱的仇恨转移到了小光身上。正好这时候那个女人找上了她。 按照她的计划,小光最多再过半年就会出问题。只是每天看着他对着自己孺慕的眼神,对着她撒娇的模样,她就再也狠不下心。 人心都是肉长的,之前她心情抑郁、行为偏激,现下冷静时再看着温柔的丈夫和可爱的孩子,她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就算不能生孩子,可小光几乎是她一手带大,和自己亲生的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呢!更何况稚子无辜,夏筱如何与小光根本没有关系,不过是她迁怒而已。她想她不能再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害人害己。 于是,今天她提前离开公司,主动拿下了戴在小光脖子上的玉佛。她本想找个机会还给那个女人,却不曾料到眼前这个女孩会主动来找自己。若是按她所说的拿下玉佛也没用,那小光会不会…… 想到这里,吕娇心头一悸。 第013章 咖啡馆 这时,侍者送上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叶宁搅动几下,抬头看着吕娇:“吕小姐,恕我冒昧,这玉佛你是从何而来?” 吕娇咬了咬唇瓣,低声说道:“是一个朋友给我的,网上认识的朋友。”那时候她心灰意冷,无人倾诉,于是选择在虚拟世界中发泄自己的情绪。而这个人和她很谈得来,两人就顺理成章地认识了。 “有一次我和她抱怨……说……说不想再见到小光……”吕娇脸色涨红,像是一只煮熟的虾,放在桌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陷进掌心里。“她说她有办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小光消失。我……我一时糊涂就问了她,后来她就寄给我这块玉佛,说只要给小光贴身戴着,他就会慢慢生病,最后夭折。” 叶宁细细听着,优雅地端起咖啡轻啜一小口后,慢慢放下,“你将小光的生辰八字报给我。”若是猜得不错,这小光应该也是一个极为罕有的精魄。 吕娇当下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慌忙报出一串数字。 叶宁听后点点头,果然不出她所料。小光八字纯阴,一个八字纯阴的男孩,足以提取一个至阴至阳的极品精魄。就是不知这幕后人是单纯为了炼鬼还是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叶宁想到这正了正身子,盯着对面的女人问道:“你是不是将小光的生辰八字告诉你那位朋友了?” “没有,我没说过。”吕娇听了直摇头,忽而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我和那位网友是同一家亲子网站的会员,网站上注册信息要求填写孩子的出生年月。我和她都是高级会员,她应该可以通过我的个人信息查到小光的生辰。不过好像我刚认识她时,她有问过我小光出生的具体时间。说是她儿子和小光是同一天出生的,想看看谁比较大,我当时没在意就说了。” “难道,有什么问题吗?”吕娇满是疑惑的问道。 “当然有问题,生辰八字什么的最好还是不要轻易透露,免得有心人作祟。”叶宁垂下眼睑,心中暗道这什么网站,初心虽好,却也轻易泄露用户的私人信息,成为一些居心叵测之人罪恶的温床。 “你是说她是故意的?”吕娇惊问。 “嗯,”叶宁敲碎玉佛露出里面黑色的石头,吕娇只消一眼就直觉这东西很邪乎,心中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这玉佛里面装的是鬼石,专门吸取人灵魂的邪物。都是一些邪门歪道用来炼鬼炼魂的。你说的那个网友,应该先是知道你儿子的出生信息。不过为了进一步查证,就接近你好套取他具体的生辰。你和她说不想再看见小光的想法正合他意。” “不过就算你不说,那人也会想方设法的将这块玉佛送到你儿子身上的。毕竟小光可是一个稀罕的精魄,他们轻易不会放手的。” 吕娇霍地站起来,身子往前倾了倾。她一把抓起那块已经露出里面鬼石的玉佛,“那……那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事情这样复杂,我以为……我以为将玉佛还给她就好了!小光,小光会不会有事?”她双手不停颤抖,手中的鬼石拿不稳“当啷”一声掉在桌上。 叶宁微笑地站起来,拍了拍吕娇的肩膀。“别担心,这块玉佛给我就好,我自有办法处理。”说着递给她一个小香包,“这个护身符你回去给小光戴上,可以驱邪免灾。另外,小光现在虽然没事,但还是损了身子,你回去给他好好养养吧!” 刚才吕娇的动作比较大,在安静的咖啡馆里很是打眼。此时看着周围客人齐刷刷的目光,她迅速接过递到眼前的护身符,面红耳赤地坐下,望着叶宁连连说道:“好,好,我会的。多谢六姑娘!” 不知为何,这六姑娘说出的话让她莫名信服,心中有一个念头:只有按照她说的做,小光才不会有事。 “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叶宁端起咖啡轻啜了一口,突然话锋一转,说道:“其实我这次来,是夏筱主动找我的。” 吕娇闻言一愣,倏地脸色一沉。她瞪向叶宁厉声说道:“你和夏筱什么关系?”夏筱这个人从来都是她的死敌,可惜夏筱后来死在狱中了。若没有,她与她一定是不死不休! “吕小姐别激动,我和她并无关系,不过是她上门求我救他儿子罢了。我收了酬金,自然要有所行动。”叶宁一边说着,一边将桌上的玉佛慎重收好,放入手袋。 听到是为了小光,吕娇脸上再次浮上一抹羞愧,“这次是我的错……她这样也无可厚非。”顿了顿,她恍然想起夏筱早就死了,旋即惊愕地望向叶宁:“可那个女人已经死去多年了,怎么可能去找你?” 叶宁嗤笑一声:“你可别把夏筱想得太美好,母爱什么的还是免了吧!她可不是单纯想救小光,不过是想借我的手除去你而已。”不过嘛,她现在也不能再祸乱人间了。 看着吕娇惊诧的模样,叶宁继续开口说道:“至于她是怎么找我的,这世上有人能知阴阳,自然也有人能通鬼神。没什么好奇怪的。” 吕娇了然地点点头:“是我大惊小怪了,六姑娘神通广大,小光的事多谢你了。” 叶宁笑了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一向遵循商人的诚信守则,吕小姐不用再谢我了。”环顾了一下四周,叶宁又说道:“人不能一生都活在仇恨里。既然仇人已死,又何必为了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断送自己的幸福呢。你说对吗,吕小姐?” 吕娇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叶宁对自己的劝诫。半晌过后,“我明白了,六姑娘。谢谢你!”吕娇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夏筱已经死了,罪魁祸首已然伏诛,她的确是不能再深陷于仇恨的沼泽,无法自拔。 恨占据了心田,爱又怎能生长?想通后,吕娇像是卸下心中重担,整个人神色轻快不少。 叶宁微笑着看着对面的吕娇,看到她就像看到曾经的自己。如今她也终于像自己一样走出仇恨的阴霾,这样很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后,吕娇先行离开了。叶宁独自坐了一会,正准备起身离开时,一声温润淡雅的嗓音传进她的耳朵:“六姑娘?” 叶宁闻言转身,霎时瞳孔微缩。是他?她心中莫名有一丝烦躁,她现在真的不太想看见这个长相酷似谢垣的男人。 哪怕历经沧海桑田,谢垣依旧是她心头无法言说的感伤。爱恨这么多年,她想自己是有些累了,不想再去触碰所谓的感情。 谢君白今天一身黑色西装,衬得整个人清俊中多了一丝严谨。 叶宁垂下眼睑,极力克制住心中愈发明显的烦躁感。而后抬起头客套地说道:“谢先生,你好。” 谢君白站在那里,看着叶宁眉头轻蹙,似有忧虑的模样,不知为何生生有一种伸手为其抚平的冲动。这个女人对他的影响太深了,果真是执念么? 那天从古董店回去后,晚上他重入旧梦。依旧是那条古怪的河流,黑色的河水不停地翻涌,河的对岸依然站着那个身穿碧色罗裙的宫装女人。只是这次女人的面容不再模糊,透过金色的光线,这次他终于,奇迹般的看清了她的五官。正是这位六姑娘…… 不想再和眼前的男人有过多纠缠,叶宁语气有些微微不耐,“若是无事,容我先走一步。” 站在谢君白身后的三人全都傻眼,心中暗想这姑娘有个性! 唯有一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男孩吹着口哨调侃:“三哥,听说那天你去勾搭人家小姑娘啦?就是她吧?”他边说边打量着眼前的女人,长得还挺不错的,确实配得上他三哥。 谢君白淡淡地看了旁边陆峥一眼,陆峥心中一悸,立刻上前捂住卫源的嘴巴。这个臭小子,想害死他吗?三少爷看起来无害,可要是真惹到他,那绝对不是一件美妙的事。 “呜……放开我!”卫源费尽全力挣脱开来,“陆哥你干嘛捂我的嘴巴!我……”话尾消失在谢君白有些冷峻的眼神中,卫源不由得搓搓手臂,怎么忽然感觉好冷。他的三哥不应该是最温和的男人吗? 这时,一个看起来沉着稳重的男人开口说道:“卫源,你的家教呢?怎么说话的!还不快给这位小姐道歉!” “呃……对不起。” “不用了,我还有事,后会无期。”叶宁神色冷淡地越过众人准备离开。他们的动静不小,咖啡馆已经有不少人在注意了,她可不想被人当猴似得围观。 “呵呵……六姑娘果然快人快语,”清朗的笑声响起,像春风拂过耳畔令人沉醉,“不过确实是我冒犯了姑娘,还请见谅。” 第014章 背后灵 叶宁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极力平复心中有些烦躁的情绪。如果可以,她是真的不想再见到谢君白了。虽然她清楚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但是此刻她需要时间去慢慢适应。 心不在焉地应付了他几句,叶宁最后还是说了声“再见”就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了。 卫源好奇地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脸庞凑近谢君白挤眉弄眼地说道:“三哥,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啊?”看着还很小啊!他的三哥居然喜欢这种类型的,真是没想到,卫源心中腹诽。 陆峥神情蓦地一变,好想敲醒这个呆子,到现在还大言不惭。正巧这时传来侍者轻柔的询问声:“几位先生要点些什么?” 谢君白的黑眸淡淡掠过卫源有些扭曲的脸,并未回应。只是对着侍者略略点头,帮众人都点了咖啡,然后在侍者的引导下几人选择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过了会儿,训练有素的侍者缓步来到桌前,将几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放在了他们面前,说了声“请慢用”,之后便离开去忙其他的事了。 卫源自从落座后便不住地变换坐姿,不时好奇想看了下对面的谢君白,心头像是猫抓了一样。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三哥你是不是喜欢那位姑娘啊?”他是真的很好奇,原谅他有一颗放荡不羁爱八卦的心,尤其是有关谢君白感情的事情。要知道在他心里,谢君白一直就像个圣人,无欲无求。如今被人拉下神坛,他自然关注。 不要说卫源,旁边的陆峥和一向沉稳严肃的卫朗此时也都竖起了耳朵。 要说他们不好奇是假的,只是没有卫源这么口无遮拦罢了。谢君白今年还不到三十,却身世煊赫,事业有成。在大多数男人流连花丛,风流成性时。谢君白十年如一日,不近任何女色,亦没有任何绯闻缠身。外界甚至有传闻他是个同,不过碍于谢家权势,只敢私底下嘀咕几句,却是不敢声张半句的。 他就像天上的一轮皎月,清澈澄明,却也是常人轻易无法触碰到的。 闻言,谢君白垂着浓密的睫毛轻抿一口咖啡,修长好看的大手将手中捏着的咖啡杯慢慢放下,而后似笑非笑的抬眉,眼底有着看不懂的情绪。他缓缓开口道:“小源觉得不好吗?”没说是还是不是。 “呃……”卫源抓抓头发,“也不是啦,可是她看着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吧!”说着,瞄了瞄谢君白欲言又止。那他三哥岂不是老牛吃嫩草?幸好是叶宁不在这里,若是叶宁知道卫源的心里话,肯定要大笑三声,谢君白比她大?开什么玩笑,她都能成为他老祖宗了。 被人嫌老的谢君白:“……” …… “哎,是六姑娘?”陆峥疑惑地望着咖啡馆门口,“她怎么又回来了?” 谢君白闻声顺着陆峥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原本离去的叶宁正大步朝他们这一桌走来,一脸凝重的模样。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她这是怎么了?虽心有疑虑却还是起身迎她。 “六姑娘,”谢君白温润的嗓音响起,带着淡淡的笑意站起身,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发生什么事了?先坐下说吧。” 叶宁没时间体会他话里似有似无的担忧,信步来到卫源身前,一双星眸紧紧盯着他的身后,眉峰紧锁。怎么会不见了? 之前她离开咖啡馆后,就来到街对面打车,无意中透过玻璃窗户,看见了坐在窗边桌位上的谢君白一行人,准确地说是看见了站在那个叫卫源的娃娃脸男生背后的红衣女人。 那是一个背后灵,一种很多人背后都有的灵体。人的一生中,会有形形□□的亡灵跟随在身后,影响人的生活。灵学上大多都称呼这类亡灵为“背后灵”。它可能是在你出生就跟随你,也可能在中途出现。 善灵是其中一种,它们多为守护灵。本身虽死却眷念着生前的世界,不愿离去。因此他们会以守护的方式在背后默默陪伴着自己的主人。 而另外一种就是恶灵。一旦被他们沾上,轻则霉运连连,重则危及生命。这种灵体通常都不会是人与生俱来的,大多或是人们无意中触犯了它被沾上;或是恶灵故意接近,寻找替身。 隔着玻璃叶宁看出卫源的身后正是一个恶灵,一个意图寻找替身的恶灵。只是看着情况似乎沾上他的时间还不长,目前卫源的阳气正旺,这个恶灵应该在等待机会下手。 可是这会儿,等叶宁进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感受不到那个恶灵的气息了。这是隐匿起来了? 看着叶宁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卫源眨了眨眼睛,有点傻眼,半晌才呐呐地问道:“你……你干嘛?” 旁边的谢君白却眯着眼睛,眼中闪过一抹阴鸷。他发现他一点不想看到她目光专注地望着另一个男人,哪怕这个男人还只能称得上是个男孩。同时他心中也惊诧自己这可怕的占有欲。 于是谢君白再次端起咖啡杯,借着低头轻啜的动作垂下眼睑,遮住那双深邃凌厉的黑眸,不想让人从中窥探出他的异样。 叶宁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环顾了一下四周,撇了撇嘴:“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换一处再说吧。”又看了看卫源,语气凉凉:“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 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凝重,谢君白放下杯子,对着叶宁提议:“我有一间公寓离这不远,我们去那说。”明明听起来温和的声音中却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叶宁点点头并没有反对,去哪里对她来说都一样。只是到时发生什么她不敢保证,所以不想在这里被众人围观。 结账后,卫源兄弟二人一辆车,叶宁、谢君白和陆峥一辆车共同朝着谢君白说的公寓地址行驶。 这边,陆峥在前面开车,车内一片诡异的安静。陆峥透过后视镜看着叶宁,问道:“六姑娘,卫源这小子怎么了?”怎么弄得神神秘秘的。 谢君白也将头扭向叶宁的侧脸,似是在等待她的解释。 叶宁坐在车座上,目光直视前方,岿然不动,只是淡淡说道:“恶灵作祟,想着拿他当替身。” 陆峥缩了缩脖子,顿觉四周寒气翻涌。他一边关注着前方的路况,一边透过后视镜打量着叶宁,“那你可以看见?” “当然,灵媒师看不见鬼,那就真的是个笑话了。”叶宁笑了笑说道。 “那你会害怕吗?”谢君白转过头,深邃的眼神静静地凝视着叶宁那张清丽的脸庞,吹弹可破的皮肤白皙滑嫩,透出淡淡樱红,纤长浓密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两道扇形阴影,红润的嘴唇犹如上好的胭脂,年轻而又貌美。 不过这样的人成天面对那些面目狰狞的妖魔鬼怪不会觉得害怕吗?不知为何,谢君白竟对面前的女孩生出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来,好像这样才是他应该有的情感。 叶宁有些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扭头望着车窗外,双目微垂,朱唇紧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会不会害怕?以前从没有人这样问过她,包括蔓青和秦远。因为在大家眼中她从来都是无所畏惧的,又如何会想到最开始时,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呢?普通人怎么可能不害怕!可是懦弱与恐惧是这个世上最没用的东西,那些亡灵可不会因为你害怕就不来找你。 半小时后,两辆车相继驶进一处高档住宅区。下车后,叶宁随着大家进入电梯来到一间布置简约,恢弘大气的公寓内。 “六……六姑娘是吧?你之前说的是什么意思啊?什么活命不活命的?”刚刚在车上,卫源就一头雾水,他明明很正常,怎么听眼前的女孩说起来,像是自己要出什么事一样?关键是他的三哥还一副很相信的样子。 叶宁抬起眼瞥了他一眼,先从茶几上拿出一个水晶杯,倒入清水,刺破自己手指滴入几滴血液。再沿着卫源坐着的单人沙发,将混着鲜血的水围着沙发洒满一圈。然后将一张用朱砂写着“启”字的黄符贴在他的胸前。最后拿出一面镜子,镜面朝下反扣在卫源身前的茶几上。 等做完这一切后,叶宁又施法为其他几人开启天眼,接着让他们全都起身,站在卫源身前一米开外。 “好好坐着别动!”看见卫源想起身,叶宁出声提醒。 “这位六姑娘,你让我弟弟这样是?”卫朗有些莫名地看着叶宁。 “等着看吧!很快就出来了。”叶宁解释并示意他们安静。在这个阵法下,所有阴魂都无法躲藏。背后灵是无法离开宿主太久的,更何况这是一个想找替身的恶灵。 他们通常都是自杀而死,死后不得遁入轮回,只能每天不断重复着自己死去的情形。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得解脱。怨气自然也就愈加浓厚,碰到一个合适的替身,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呢! 半小时后,就在卫源坐得快不耐烦时,一声惊呼响起,“啊!这……这是什么?”陆峥脸色煞白、一脸惊恐地指着卫源身后,谁来告诉他他这是看见什么了。 而谢君白和卫朗聚都拧着眉心,紧紧盯着卫源背后那个红衣女人,或许不能称之为人。 看着大家都盯着自己身后,卫源浑身发毛,咽了下口水,脸色苍白,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们干嘛都看着我……我后面有什么?” 第015章 红衣女 “你想知道的话,拿起镜子看看,不论看见什么都不必惊慌,伤害不了你的。”叶宁安抚着说道。 听见叶宁的话,卫源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呼吸急促、十分粗重,眼睛紧盯着茶几上的镜子。突然感到脖子上一阵阴风吹过,他的心呼地一下吊到了嗓子眼,呼吸都差点停止,血液“哗”的一声全涌上脑门。 看着静静反扣在桌面上的镜子,卫源犹豫地看了叶宁一眼,将身子往前挪了挪,用止不住颤抖的手慢慢掀开镜子。泛着冷光的镜面中,一张惨白的人脸顿时映入他的眼帘。 “啪!” 卫源倒吸一口冷气,一股股的冷汗从背脊上流下,手指一抖,镜子被掷在茶几上。 他吓得像阵风一般迅速奔离座下的沙发,冲到客厅中央,身子往后退了几步,直接瘫软在地,脸色像窗户纸似的煞白一片。卫源浑身颤抖,半张着嘴,张大的瞳孔中充满恐惧,手指头哆嗦着指着那个红衣女人,结结巴巴的说:“她,她是谁……” “是你的背后灵。”叶宁侧过头,望向不停挣扎想离开法阵的红衣女人,“不过,却是个想要你命的恶灵。” “恶灵?”成熟稳重的卫朗眼神陡然一凝,神色凝重地看向叶宁,“她想害卫源?”好好的这个女鬼怎么会沾上他弟弟?而且这世间竟真的有鬼神存在,以前他从不相信这些,如今亲眼所见,不可不谓惊奇。 叶宁点头:“嗯,她想拿你弟弟当替身,方便自己轮回再生。” 轮回……听到这个词,谢君白好似抓住了什么,刹那间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些模糊的片段,一时无法理清。 不过现下并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这样想着,谢君白目光同样专注地凝视着叶宁。 “那为什么要找小源?”陆峥不解道,刚刚在车上他就想问了,但是碍于当时还在开车,不好过于分心,所以一直忍着。 “这个女人是跳楼死的,自杀之人无法往生,只能每天痛苦地重复自己死时的场景。想要解脱就必须寻找合适的替身。”叶宁平静的目光落到浑身战栗的卫源身上,“卫源很合适,所以她找上了你弟弟。” 这时,突然一阵凄厉的叫声响起,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发现女鬼原本只是惨白的脸转瞬血肉模糊,空洞的眼眶中流出一缕缕黯黑色的血,衬得一身血红色的长裙愈发斑驳诡异。 “放开我!识相点赶紧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身穿红衣的女鬼愤怒地扭曲着一张血糊糊的脸,冲着叶宁大声呵斥。 都是这个女人坏了她的好事!如果不是她,等过几天满月的时候,在子时阴气最盛的那一刻,被她选中的那个男孩就会在她的迷惑下,以同样的方式自杀死去,成为她的替身。 都是她!都是她!她好不容易找到这么合适的替身,现在却功亏一篑。那种因为坠楼全身骨头碎裂的疼痛她不想再感受了。只要成功,她就可以马上解脱,只要成功…… 越想越不甘心,女鬼狰狞的脸上顿时鬼气翻腾,身上涌出大量黑气,形成阵阵黑风,卷起她身后的窗帘呼呼作响。 这是要成魔?叶宁摇摇头,邪魔历来为天地所不容,她这是自掘坟墓。叶宁不慌不忙地取出一叠符纸打入女人的胸口,驱散她的魔气,而后走到她面前,将魂锁贴入她的眉心,准备将其收入其中。 可在接触到红衣女鬼的一刹那,叶宁却反手收回魂锁,改变了初衷。因为她发现这个女鬼竟然也是一个至阴至阳的极品精魄。想到从吕娇那拿到的鬼石,叶宁嘴角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来,真是要什么来什么,瞌睡送个枕头。 她想找出用鬼石害人的幕后真凶,却无法通过手上的子石寻到母石所在。原本她想回去后到下面找一个符合条件的阴魂帮忙,却不想眼前的这个女鬼正巧就是她要找的至阴至阳之魄。若是借她之力,一定可以引出幕后真凶。 常言道:堵不如疏,疏不如引。既然这个女鬼这么想往生,那便如了她的愿。 想到这里,叶宁盯着女鬼血肉堆叠的面庞,像是丝毫不在意一样,说道:“你找替身不过是为了投胎转世。我看你生前也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不过是被人蒙骗,一时想不开才去跳了楼。” “如今有件事,我需要你的帮忙。如果你答应的话,你不仅能够顺利往生,还能挣得一件功德,下辈子可以投个好人家。而且……”叶宁说到这里停口,俏丽的脸上带着浅浅笑意,鱼饵已经洒下,就等着猎物上钩了。 “而且什么?”女鬼仍旧在试图挣脱出阵法,表情却明显有所松动。这个提议实在太让她心动了。她生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幼师,一向奉公守法,克己律人。后来她被那个男人蒙骗,人财两失,生无所恋之下从大厦上一跃而下,却没想到这不过是另一场灾难的开始。 “而且做得好的话,我还可以帮你报仇,要知道你虽然死了,可你那个负心人却依旧逍遥自在啊……”叶宁继续添加砝码,她丝毫都不担心这个女鬼是否会拒绝。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很多感情在利益做催化剂的同时,都会变质。若没有,那可能只是你加的砝码不够多,不足以令对方动心罢了。 果然,女鬼听后已经无法淡定了,她很快停止挣扎,身上黑气瞬间敛去,片刻间便恢复到原本惨白的模样。她紧紧盯着叶宁,阴森森的眸子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你说的是真的?”她还有机会去手刃仇人?这是多么令人期待啊! 叶宁笑了笑,将她周围的阵法清除,“当然,不过具体如何我们需要坐下来好好谈谈,你觉得呢?” “可以,只要你能说到做到,付出任何代价我都愿意!”女鬼一脸坚定的说道,原本在阴气映衬下显得陈旧而诡异的红裙此刻竟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很好!”叶宁满意地点点头,将红衣女鬼暂存在随身的一块玉符中收好,继而转向卫源一行人,“好了,现在问题差不多已经解决,那个女鬼不会再缠着卫源了,你们可以安心。” 目睹了叶宁诱哄女鬼整个过程的众人:“……” 随后,回过神来的卫朗一把拉过心有余悸的弟弟郑重地向叶宁道了谢,并说道:“六姑娘果然神通广大,这次卫源多谢姑娘相救了。” 这个女孩看来不可小觑。原本以为只是个长得漂亮的普通小姑娘,没想到竟然是个法力高深的大师,果然不能以貌取人。他就说呢!君白那家伙看上的人怎么可能会普通。这样想着,卫朗望了谢君白一眼,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谢君白微微笑了笑,他自然知道卫朗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认为他是被这位六姑娘身上的神秘力量所吸引,才会对她不同。可事实如何,他自己清楚就好,别人怎么想,他并不是很在乎。 “没事,职责所在。”叶宁不在意地摆摆手,施法消除众人的天眼,旋即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么卫先生,我们是不是要谈下酬金问题了?三百万,你是现金还是支票?” “酬金?”卫朗愣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立刻掏出支票本,现场签了一张支票递给叶宁,同时笑着说道:“当然,我向来认为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在商言商,六姑娘帮助驱鬼,我们自然得付出一些酬金。” “嗯,卫先生明白就好。“叶宁接过支票,看了下时间不早了。于是向众人打了声招呼准备离开。不想却被一旁的谢君白阻止。 “六姑娘等等,”谢君白说着从墙边柜子中取出药箱,拿出一张创可贴来到叶宁跟前,神色温和:“伤口包扎一下,身上有伤总归不好。”说话间视线望向叶宁之前为取血而刺破的指尖。 因为需要布置阵法,还要借用鲜血开启天眼等,叶宁当时刺开的口子不小。此时露出的伤口虽不再流血,却也略显狰狞。 “……”叶宁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创可贴,再抬头看着俊美无俦的谢君白,一时间仿佛穿透时光,回到了千年之前。 那时候,谢垣也曾和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捏紧拳头,叶宁强迫自己清醒,扭过头去不再看着谢君白,一只手飞快地接过创可贴,而后开门快速离去,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她一般。 ------ 此时在另一处地方。 “东西都放好了?”昏暗的房间内,一道阴沉的声音响起,空气中似乎能嗅到血的腥味。 “回六爷的话,都按您说的放好了。属下们都很小心避开那位六姑娘店里的人,所以没人察觉那儿有异样。”一个中年男子神色谄媚地说道。 “哼!敢坏了我的好事,就别怪我辣手无情。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还能掀起什么浪来……”恍惚的烛光下,露出说话人满是阴鸷的眼睛。 第016章 魂蛊 “那是,那个小姑娘怎么会是六爷您的对手呢!这次陆家的事不过是她一时侥幸、误打误撞而已。”中年男子一脸恭维地说道。 他知道眼前这位喜怒无常的六爷最是喜欢听人说好话,他马忠最能耐的可不就是这一张嘴么。不然也不会待在这位爷身边近八年。 至于那六姑娘是误打误撞也好,有真才实学也罢,都和他一个小跑腿的没多大关系。他只需按老板吩咐完成任务,再时不时奉承几句就好。动动嘴皮子就能博老板欢心,何乐而不为呢!马忠心中暗暗想到。 一旁的六爷显然被他谄媚的态度所取悦,阴鸷的冷脸柔和了不少。 见状,马忠抬起头,左右看了看凑到六爷身边小声嘀咕道:“六爷,我看那位六姑娘的身家似乎不小。她街尾的那家店,晌午我去看了,里面全是货真价实的宝贝,要是得了,那可就发了……” 看着六爷一副不辨喜怒的模样,马忠心里有些发怵,不由得暗自拧了一下大腿,他今天是脑子进水了吗?眼前的六爷可不是个缺钱花的主,又怎么可能对些古董感兴趣。不过…… 想到今天在那家店里看到的少年,马忠心中有了主意。 他笑了笑,“啪”的一声,一巴掌直接扇在自己脸上,仿佛不知道疼一样,“瞧我这张嘴,六爷哪是这种人啊!勿怪,勿怪。” 察觉男人的脸色有所缓和,马忠又添油加醋地说道:“今天我倒是在那家店里遇到一个怪人……” “看着不过是个小小少年,可板起脸来一身的杀气。那通身的气势简直能压死人。六爷,您不是一直想找个戾气重的童子炼成煞鬼吗?这孩子怎么样?” “哦?”六爷当即挑了挑眉,瞥了一眼马忠,意味深长地说道:“但愿你说的是真的,要是敢骗我……”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敢骗您呢!六爷您到时随便查下便知真假。”马忠心里敞亮了不少,看来自己是押对宝了。 “嗯,先放着吧!反正也活不长了,省得我亲自处理。若是属实,到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的。”六爷沉声说道,而后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凝,“那小男孩现在没问题吧?” 他为取陆婉的精魄,处心积虑地谋划了十几年,眼看就要得偿所望。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功亏一篑。 浸淫术法几十年,他向来不甘于人下。于是离开南疆,只身来到帝都闯荡。陆婉的事他原以为是踢到铁板了,所以一开始不敢轻易行动。他虽狂妄,却也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结果没想到,搅和他好事的只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他如何能忍。幸好,后来他又有幸找到一个极品精魄,还是个年纪更小的男童,比之陆婉更显罕有。对他来说,也算是有所安慰了。 这条街上都查不出那六姑娘的底细,想来和他一样,也是什么家族出来的。不过他巫六一向睚眦必报,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放过她是不可能了,只要做得隐秘点,谁会知道和他有关呢。 这次就让她好好体会体会南疆蛊毒的滋味,看她以后敢不敢胡来。不过嘛……她也没有以后就是了。 “您放一百个心吧!六爷,这次这个小鬼绝对不会再出差错了,他那位后妈巴不得他死呢!不过……”中年男子低头瞥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嗯?” “最近我们动静有些大,本家那边好像知道了。今天那边让人带话给您,说是……说是让六爷您尽快收手、撤回南疆,免得惊动帝都那些大人物可就不妙了。”马忠恭敬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 “哼!那群老家伙,一个个都贪生怕死,这次要不是来帝都,怎么会一连遇上两个极品精魄,我看这里的确是个风水宝地……”六爷说着,睥睨着中年男子,一顿呵斥:“马忠,你是我的手下,该听的是我的话!别本末倒置了!好了,你出去吧。” “是,是,属下知道了,六爷恕罪。”面对一向变化无常的巫六,马忠被他这样的语气吓得身体直哆嗦,也不敢看向他,听完他的吩咐之后,不敢反驳,恭敬弯身,然后转身快步地离开了。 同时马忠心中不由得为那位六姑娘叹息,你说惹谁不好,偏要招惹六爷。这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被人惦记的叶宁此时正回到“渡人间”古董店。 临近冬天,天黑得很快。暮色笼罩着大地,难得出现的月亮孤零零地盘旋在城市上空,光线昏暗。 “渡人间”的朱漆大门已经关上,叶宁只好转到后门,还未走进,就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她拧了一下眉头,这是…… 顺着气味,叶宁来到院墙一处角落,在常人看来这里并没什么奇怪,可是叶宁却可以清晰地看见浓郁的黑气从土层中不断缭绕,盘旋着进入院子中。 叶宁蹲下身去,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接着抠出一撮土、用手捻了捻,发现这泥土有些湿润,且土层很松,显然曾经被人翻动过。 看着这一幕,叶宁眼底不由得染上一丝阴霾。是谁算计到她身上来了?若单单只说仇人,她可不少。但基本都已经死了。要说现在她有什么仇家的话,叶宁一时还真说不上来。不过…… 会不会和鬼石有关呢? 叶宁正想得入神,突然听到蔓青的声音传来:“六姑娘,您回来了。” 蔓青原是听到动静后,想出门看看是否是六姑娘回来了,没想到一出来就看见她神情专注地盯着墙角。 蔓青顺着叶宁的视线看了看,没发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时有些奇怪地问道:“六姑娘,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叶宁并未奇怪蔓青没能看出这片土层里的古怪。他们虽跟随自己多年,却并未通鬼神之术。秦远功力深厚,一向是作为保护者的存在。而蔓青心思缜密,为人沉稳,精于处理一些庶务。二人为叶宁省去不少麻烦,所以这么多年,只有他们一直跟着叶宁。 “是有些不对,”叶宁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去拿个铁锹来,还有让秦远出来注意下周围,我们被人算计了。” “什么?”蔓青诧异,“可我和秦远今天并未发现异常……”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叶宁出声打断她的话,“先去找工具吧,我要看看这里面埋的什么。” 蔓青听了不再反驳,转身进了院子找来铁锹,一同出来的还有闻声而来的秦远。 见他们都来了,叶宁伸手接过小锹直接开挖。等上面覆盖的土层挖去后,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木盒来。秦远看见了伸手想将木盒取出来,被叶宁直接阻止,“等等!我来吧,这东西你们不要碰。”她体质特殊,邪术是伤害不了她的。 叶宁亲自取出了木盒,随后让秦远将土块重新填上并踩严实。接着几人一同回到里屋客厅内。叶宁将木盒隔着手帕放在桌上,明亮的灯光下,木盒上隐隐约约有血纹在不断扭动蜿蜒,诡异莫辨。 打开木盒,只见里面端正地放置着一个布包,布包里似有东西在蠕动,旁边则是几枚三角黄符。 秦远看了叶宁一眼,再看向木盒中的布包,眼眸微微的眯了眯,侧过头看着叶宁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蛊术,”叶宁冷冷地道,“布包里是魂蛊的虫卵,它会不断汲取这院子里的人气,渐渐长大。同时蛊毒也会慢慢透过泥层罩住整个院落,住在这里的人不消七日就会身中蛊毒,被蛊虫吸光精气,暴毙而亡。这施蛊之人能力真是不小……” 这魂蛊基本很早就已经失传了,没想到今天会再遇上。这种蛊术不仅杀人于无形,而且被种蛊的地方基本没人可以察觉到有异样。今日若不是她这双能够勘破一切邪祟的眼睛,很可能会直接中招,死得不明不白。 叶宁沉思了一下,忽的想到什么,对蔓青说道:“去查下监控,看是谁埋的东西。”这栋宅子的外围隐蔽处都安装了针孔摄像头,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时代在发展了,相关硬件也要提升啊!那帮人不会真以为黑灯瞎火地做坏事就不会被人发现吧。 蔓青闻言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神色一喜道:“是啊!我都差点忘了。”那摄像头安了有几年了,以前根本没派上用场。这次六姑娘不说的话,她都快忘记还有这事了。 很快,蔓青就取来电脑打开,调出了今天的监控录像。录像中开始时一切正常,偶尔会有路人走过,等看到下午6点多时,终于发现端倪。 屏幕中天色已经黑了,后院深色的大门紧闭,高高的院墙在灯光笼罩下光影斑驳。忽的,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一前一后来到墙角处。一人手中隔着一块画满符文的黄绸布拿着木盒,一人怀中藏着一把小铁锹,只见两人快速地将手中的盒子埋在后院墙下,之后便扬长而去。 “怎么是他?”看着监控中有些熟悉的脸孔,蔓青皱了皱眉头。 第017章 解蛊 “你认识?”叶宁扭头看向蔓青,出声问道。 “嗯,拿木盒的那个男人我见过。”蔓青面色微凝,她弯身收好笔电,转向叶宁继续说道,“他今天来过我们店里,不过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后来被秦远给吓回去了。” “咚——”秦远靠在墙边,闻言一拳重重地捶在墙上,黑眸中凶光毕现,“真是便宜那家伙了!”今天那个男人一走进店里,就挑三拣四地说这说那,可那眼神里的贪婪却是一览无余,明显是个来找茬的。让他看得十分恼火,当下他就把人直接给哄出去了。要是知道这人不但贪婪,还心思歹毒的话,他白天就该了结了他,省得到处祸害。秦远想到这里心中暗恨不已。 看着秦远满脸懊恼的模样,叶宁拍了拍他的肩膀,清丽的脸庞带着一丝冷意,“秦远,没什么好在意的。要知道人心从来都是防不胜防。”而他们只要做好自己就已经足够。 劝慰完秦远,叶宁转头看向木盒里不断蠕动的虫卵,眼中一阵厌恶闪过。这东西不管怎么看都是恶心至极。旋即,她双手交织打出一个法印,并以一枚金针直接击破魂蛊的虫卵,继而将虫卵连同木盒一起投入火盆焚毁。 魂蛊极难培育成功,自养成便只有单独一只,并没有母蛊的牵绊,所以发现后直接杀死蛊虫便可解除蛊术。 待一切完成后,叶宁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蔓青叮嘱道:“蔓青,你明天去查下这个人,看看他是什么来路。” “是,六姑娘。”蔓青点点头,略微沉吟片刻,有些不解地问道:“六姑娘,你说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仔细回想了下,似乎并未于监控中的男子结怨,若单单因为今天秦远态度不好的话,想想也不至于。 “现在还不好说,我总觉得这次的事和鬼石脱不了干系。”叶宁沉吟了片刻,抬手将飘散到额前的长发捋到耳后,慢慢说道,“上次陆婉的事,那幕后之人应当已经谋划很久了,可最后却被我一手破坏,我想那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错,可她一向讨厌受制于人。历来进攻都是最好的防守,与其小心提防,不如主动出击。想到暂存在玉符中的红衣女鬼,叶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蔓青听言眼中显露一丝迷茫,蓦地像是想起什么,眼神一亮,“姑娘是说,这次的事是当初设计害死陆婉的人报复所为?” 秦远听她这样说,正了下身子,同样目光专注地望着叶宁。不论那人是什么目的,他的职责就是保护六姑娘。 “不,我只是这样猜测而已……”叶宁摇了摇头否认,“敌暗我明,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不过终究离不开一个‘利’字。要么是杀了我们,他们得利,要么我们阻碍了他们得利。” 说完,叶宁踱步来到沙发前缓缓坐下,垂下眼眸静静地望着戴在手上的玉镯,眼中晦暗不明。“既然他们想让我死,不如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叶宁扫了一眼火盆中燃烧的木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她叶宁可从来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惹上她就要做好被狠狠报复的准备。 “嗯,六姑娘,需要我们怎么做?”蔓青和秦远两人异口同声道。 叶宁看着他们,眼底一片柔和。这么多年来,他们总是这样坚定地相信着自己,不追问原因,亦不计较后果。她叶宁何德何能! “暂时还不用,一切等明天蔓青查清那个人的底细后,我们再从长计划。”叶宁说完看了看座钟的时间,不由得摸了摸肚子说道:“都快八点了,我们先吃饭吧!”事情太多,到现在还没吃饭,都快饿死她了。 “饭早就做好了,就等你回来呢。”蔓青笑着说道。之后三人便一齐来到餐桌,蔓青端上饭菜,众人齐齐开动。 吃完饭后,在客厅和大家闲聊了一会,叶宁便上楼了。回到房间后,她先从手袋中取出玉符,并解除封印。 片刻,一抹红色身影飘散而出,“六姑娘,你让我帮你做什么,直接说吧。”此刻她已经没有白天在谢君白公寓中那么激动了,她不是傻瓜,既然这位六姑娘的承诺如此令人心动,想来她说的事情也不会很简单就是了。 “这位……”叶宁说着卡住,突然想起自己好像还不知道眼前这位女鬼的名字,“你怎么称呼?” 红衣女人一愣,沉默片刻,神色黯然地说道:“……乔霜。”有多久没人叫过她的名字了,久得她都快忘记自己还有名字。 “乔霜……很好听的名字。”叶宁说着取出从吕娇那拿来的玉佛,大致和乔霜解释了下鬼石的用途以及她是极品精魄一事。紧接着她说道,“我说的事情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会很简单。一个月后,等时机成熟,我会催发这块鬼石,到时你只要顺着它流入母石中就算任务完成。” 乔霜听后面色紧绷,瞳孔猛然收缩,染红的双眸死死盯着面前的叶宁,“那我不是会被人捉住,进而炼魂!”她就知道,她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当然不会,到时我会和你一起去,毕竟取人阴魂的那人才是我最终目的。”看出乔霜眼神中的犹豫不决,叶宁主动抛出一块诱饵,“我能理解你对我的怀疑,所以我不介意提前支付一点报酬。比如,那位负心人先生……” 闻言,乔霜惊愕地抬头,心中悸动不已。当年的羞辱,她虽然生前无法追究,可并不表示她真的会放过那个人渣。若是有机会报仇,哪怕最终无法往生她也心甘情愿! 想到这儿,乔霜默默垂下眼帘,她揉了揉裙角,而后眼底闪过一抹决绝。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说:“可以,只要你帮我报仇,哪怕最后被人炼魂,我也……” “乔小姐大可不必担心,”叶宁出言打断她的话,“我承诺你的事情全都会做到的,你不会有危险,不过是到时会有些疼痛罢了。” “再怎么疼我都经历过了,这些对我来说不值一提。”乔霜苦笑着说道。 叶宁满意地点点头:“那就没问题了,乔小姐暂时就寄居在玉符中吧!过几天我会和你详细商讨复仇的事宜。” “可以,多谢六姑娘!”乔霜说完便进了玉符,没有丝毫犹豫。 收好玉符和鬼石,叶宁捶了捶有些发酸的肩膀,来到床上躺下。她拿出手机随意翻了翻,当看见联系人中“吕娇”的名字时,沉吟片刻还是拨通了吕娇的电话。 那边很快被接起,依稀能听到孩子的嬉闹声,“六姑娘,有什么事吗?” “吕小姐,现在方便听电话吗?”叶宁问道。 “呃……方便的,六姑娘要说什么?” “若是那位给你玉佛的网友联系你的话,记得保持原样,不要露馅。等一个月后,我找出幕后人就没什么事了。”叶宁细细叮嘱道。 “那……那他们会不会暗地里加害小光?”那头,吕娇有些焦急的声音传来。 “不会,想必那人也查过你们的底细了,这里毕竟是帝都,你先生也并非是一个名不经传的人,那人是不会光明正大地找你的。只要你不露馅,看顾好小光,他们是不会知道玉佛已经转手的。放心吧!” “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六姑娘。”吕娇真诚地道谢,而后叶宁听到电话那头有门铃声响起,果然吕娇慌忙的声音马上传来:“我先生回来了,那我先挂了。”说完,直接挂上了电话。 叶宁有些失笑地摇摇头,心中却是十分理解吕娇的担心。这件事吕娇的先生是不知情的,今天在咖啡馆,吕娇在离去前也曾拜托自己帮她保守秘密。有时候一些善意的谎言还是很有必要的。 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还是毫无睡意的叶宁有些头痛地在被窝中翻滚一圈,最后无奈地起身为自己泡了一杯牛奶,希望能改善睡眠。 冲水泡好后,叶宁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来到窗前,伸手撩起窗帘看了看霓虹闪烁的街景,不时低头喝一口杯中的牛奶,暖暖的,熨帖着她的胃十分舒服。 正当她慢慢垂下手臂,视线缓缓收回想离开窗户时,叶宁的目光不由得落到远处路口。 只见一个颤颤巍巍的妇人佝偻着身子,怀中抱着一个帆布包,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 经过一处花坛时,老人突然停了下来,而后缓缓坐到花坛边的石墩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像是面饼的东西,一口一口慢慢吃着。不时有寒风呼啸而过,吹起她额前花白的头发,在风中肆意翻飞。 老人的身后静静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他不停地伸手试图触碰眼前年迈的妇人,结果他的手却总是从她身体中穿过,一切只是徒劳无功。 叶宁心里叹息,因为他只是一个灵体啊!没有身躯,灵体是永远无法触碰阳间中任何人和事的。 即便隔的有些远,叶宁依然可以从他停顿的动作间读出他心底的悲伤…… 第018章 痴鬼(上) 这个男人同样是一个背后灵。可是和之前乔霜不一样,他是个善灵。善灵往往拥有些许灵力,他们深深眷念着尘世中的某个人,并为他们耗费着自身的灵力,直到灵力渐失,彻底消散于人世。 叶宁收回心绪再度望向那里,突然看见那位老人猛地一头栽倒在地,身子一动不动。旁边的男子似乎很是着急,不停地围着她的身子打转。 像是感受到有人在看他,他抬头遥遥望向叶宁所在的窗户,和叶宁的视线在空中相触,顿时满脸恳求地望着她,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着什么,只是距离太远,叶宁一时无法听清。 没有多想,叶宁朝他做了个手势,后将马克杯搁在书案上,拿起挂在屏风上的外套随手披上,推开门踢踢踏踏地走下了楼。 仍在楼下客厅里的蔓青闻声,放下手上的报表,抬头就见叶宁急冲冲的样子,不禁问道:“六姑娘,怎么了?” “蔓青你还没睡?”叶宁见到蔓青心中一喜,便挥手示意她和自己一起出去,“那正好和我出去一下。” 她一边走着一边拨通“120”急救电话,等那边接听说明情况和地址后直接挂断。 蔓青心中虽然感到有些奇怪,却仍是顺着叶宁的意思和她一同开门出了院子,走了差不多百米的距离,来到一个路口。 刚走进,蔓青一眼就看见晕倒在地的老人。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叶宁,六姑娘是为了这个老人? 叶宁来到那位老人身前,看了眼旁边一身中山装、神色焦急的男人,冲他点了点头,倒是没多说什么。她向前几步扶起老人家,蹲下身子扭头对蔓青说道:“蔓青,帮我一起把她背回去吧。”等救护车过来还要点时间,现在外面天寒地冻的,还是将她先背回屋里吧。 蔓青微微颔首,帮着叶宁一同将老人背回后院。叶宁刚刚无故对着空气点头的动作她看见了,她虽然看不见,却也知道那应当是个阴魂,估计又是找六姑娘帮忙的吧。这么多年,跟着叶宁,这些事她和秦远早就见怪不怪了。 两人背着人回到客厅,叶宁上楼穿好衣服,等了没多久,就听见一阵“嘀嘟,嘀嘟”的声音响起,是救护车来了。 秦远原本已经睡了,听见动静从房内出来。他原本想跟着一起去医院,叶宁看他这副身体的年龄还小,正式长身体的时候,就让他待在家里,自己和蔓青随车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做了相关检查后,老人被安置在一间单人病房。一位中年男医生推门进来,看到叶宁和蔓青以为她们是病人家属,于是直接说道:“是血糖低加上劳累过度引起的昏迷,吊些盐水,回家再好好调养调养基本就没事了。” 说着医生仔细看了一眼站在病床前的叶宁,发现这小姑娘无论穿搭气质看着都挺好,想来家境应当不错。可等他眼光一扫瞥见搁在床尾柜子上的布包时,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这布包开口有些散了,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手工绣品,明显是拿来售卖的。再联想到今天这位病人是劳累过度导致的昏迷,一时间他对叶宁两人就有些鄙视起来,忍不住开口道: “老人家年纪大了,做儿孙子女的就该让她享享清福,别再天天出去摆摊挣钱了。真是……”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医生,不该管太多,可性格使然,他也控制不住。突然想到自己上次就是因为打抱不平,导致家属投诉才丢了评职称的机会,他赶紧捂住嘴巴,不再多说。 叶宁闻言一愣,待明白过来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她这是被当不孝子孙了? 身旁的蔓青却看不得叶宁被人误会,只见她目光平静地看着医生,淡淡说道:“医生误会了,我们不是家属,不过是遇见她晕倒,好心送来医院罢了。刚刚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 “呃……”医生愣住了,放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纠成了一团,感觉自己的脸就像一个火炉,滚烫滚烫的。“那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你也并不知情。”叶宁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如今这样热心肠的医生已经很少了,尽管方式有些不当,可她也没必要为此计较些什么。 等医生替老人挂好盐水,蔓青也随他一起出门去柜台办理住院手续了。整个病房内一下子静谧了不少,依稀可以听见点滴的声音。 叶宁看着眼前陷入昏迷的老人,她微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床上,饱经风霜的脸上皱纹纵横交错,面庞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盘扣棉衣,干净整齐。 旁边,年轻的男子微微躬着身子,目光专注地看着她,眼神缱绻,温柔如水。 叶宁莞尔一笑,没有去破坏两人间美好的氛围。她踱步来到床尾矮柜前,视线下移,看着那个已经散开的蓝色布包。一时间各式各样的手工绣品映入她的眼帘,包括小香包、扇袋、手帕等。 这些绣品绣工精细,图案秀丽,文字娟秀。从中看得出来绣娘的功底不浅。望着这些精致的绣品,叶宁油然而生一种敬佩之情,她从小就不耐女红,至今连一条简单的手帕也绣不出来。 如今,绣娘是越来越少了,纯手工的绣品也越来越少了。叶宁想着心中不由得一阵叹息…… “谢谢这位姑娘救了我的妻子,徐长青无以为报,愿姑娘一生长安。”这时一道低沉敦厚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病房中的宁静。 闻言,叶宁转过身看说话的男人,迎视着他深邃的眸子,平静地说道:“举手之劳而已,徐先生不用这样感激我。”眼前的徐长青虽为灵体,通身却透着一股正气,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生前想必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这是你的妻子?”叶宁看着床上仍旧昏迷的人禁不住问道,她看上去已经年近古稀,而眼前这位看着不过三十一二的模样。 “嗯……”徐长青低头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妻子,视线从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慢慢下滑,最终落在那双不再白皙细致的手上,眼角不禁有些酸涩,“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孟如茵。” 如茵也老了啊!曾经她是那样肆意张扬,他还记得当年花园洋房里她一袭红裙,面带微笑,纤长白皙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灵巧跳跃着的模样。那般美丽,令人心醉。即便如今年华不再,在他眼中她依旧是从前美貌绝伦的孟三小姐。他们原本能够琴瑟和鸣,可惜…… “你们没有结婚?”叶宁看着他有些诧异地问道。 徐长青面露苦涩,“没有,我们定好了日子,可我却没赶上……” 想起以往,徐长青眉宇间凝固着伤心与绝望,深邃的瞳孔中没有一丝光亮。等他扭头看向布包中的绣品时,神色才有所缓和,目光中带着一丝怀念,缓缓说道:“虽然如茵从小接受的是西式教育,可她的女红却很好。以前我的扇套荷包都是她帮我绣的……” “原本不出意外的话,那年年底我们就要结婚了,老家时兴中式婚礼。如茵当时很高兴,赶了几天几夜亲自绣好了婚服……可在婚期前半个月,我接到了上面通知,前方战况危急……没想到我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说着说着,徐长青眼中泪珠闪动,一股血泪自他眼中缓缓滑落。 “是我误了如茵,是我误了她……”他垂下头喃喃自语着。 叶宁眉头微蹙,看着徐长青流下的血泪,心中一阵怅惘。“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人世间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东西呢? 正当叶宁思绪万千时,病床上传来一阵动静,原来是之前昏迷的老人醒了。 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徐长青,叶宁主动上前打招呼:“孟婆婆,您醒了?” 孟如茵一愣,神情有些恍惚地张望了下四周的环境,“这是……医院?我怎么……”她记得她今天是从夜市摆摊回来,就坐在花坛口上歇息了一小会儿,后来……孟如茵歪着脑袋仔细回想,发现后面的事情自己已经想不起来了。 “孟婆婆,我和朋友发现你晕倒了,所以将您送到医院来了。”叶宁微笑着说道,而后像是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您有家人需要我帮您联系吗?” 这位孟婆婆身上并没有她家人的联系方式,警察一时半会也不会到。要是有的话,正好她可以帮忙联系下。不过想到这位老人年纪这么大还要自己辛苦出来挣钱,估计不是没有就是子女不孝吧。 老人一愣,布满皱纹的脸上有一丝痛苦闪过,她慌忙说道:“谢谢你,姑娘。不过老婆子我独居一人,就不麻烦你帮我联系了。”想到自己收养的儿女,孟如茵苦笑着摇头。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她是一辈子不想再看见了。 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漂亮的小姑娘,慈爱地笑了笑,“我这把老骨头了不碍事,你赶紧回家去吧!这么晚在医院也不好。”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医药费多少你给我个收据,我到时给你。”她孟如茵虽然半生不幸,却从来活得自尊自爱,不屑占他人便宜。 叶宁闻言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缓缓说道:“那好吧!婆婆你好好躺着吧。之前不知道您的情况,所以报了警。待会警察可能回来例行公事做个笔录什么的,我在这儿等警察来了再走也不迟。至于医药费……” 叶宁正说着,房门突然被打开,她扭头一看,原来是蔓青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名警察和一位陌生的男子。 第019章 痴鬼(中) “妈——” 伴着一声凄厉的声音,那位跟在警察身后的陌生男子猛地一下就扑到了病床前,一把抓住孟如茵的手就是一顿哭嚎:“妈,你没事吧?陆警官告诉我你出事,儿子都快吓死了……” “你?”乍听到他的声音,孟如茵大吃一惊,没有反应过来,一下子就愣住了。 “妈,你别怕!现在儿子来了,会为你讨回公道的。”孟鑫轻轻拍了拍孟如茵的手背,斩钉截铁地说道。本来陆警官到医院后联系他,说他妈昏倒时,他是不想理会的,谁管那个老太婆死活。但一听是个小姑娘送到医院时,孟鑫当即灵光一闪,心想赚钱的时候到了。 环视了病房一周,孟鑫眼珠子一转,下一刻,他猛地蹿起身,指着叶宁的鼻子就是一通痛骂:“你说你个小姑娘怎么这么不小心!今天是我妈命大,没给你撞个好歹来。要是我妈有什么事,我饶不了你!” 叶宁听得一脸莫名,这家伙脑子没病吧? “你在胡说什么!”叶宁还没开口,孟如茵腾地一下坐起身,憔悴的脸上尽是怒意,她双目怒睁,狠狠地盯着孟鑫。他究竟是来做什么,还嫌之前闹得不够多吗? “妈,我知道您一向良善,可这都什么时候了……唉!是儿子没用,挣不了钱,如今您的营养费都没着落呢!我可听医生说了,您这伤要好好静养……”孟鑫回到病床前,再度抓着孟如茵的手头头是道地说着。 他暗暗对叶宁观察了一番,继而状似语重心长地开口道:“小姑娘,我看你也不像是故意的。叔叔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这样吧,这赔偿我也不多要,你给我五……不,十万块就行了。” 哼!他孟鑫眼光毒着呢!这小姑娘身上穿的,手上戴的,哪一样不是精贵玩意儿,家里肯定有钱。看她模样也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学生,想必皮薄。自己只要十万已经很少了。不过孟鑫也明白,凡事都有个度,要得多了,指不定人家要找他麻烦呢!这十万对那些好面子的富人来说不多不少正好。 “你——”孟如茵脸上先是变得煞白,随后又涨得通红。整个身体抖得不能自已,牙齿咬得咯咯响:“你个畜生!给我滚出去!”吼完,她有气无力地跌回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看着怒火攻心的妻子,徐长青紧握着拳头,怒火在胸中翻腾。盛怒的情绪瞬间击垮了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原本深邃的瞳孔,此时已经聚满阴霾。 这个人渣!一次又一次害得他的如茵落魄至此。当年他不过是个街头流浪,乞讨为生的孤儿,要不是如茵好心收养他,供他读书,他怎么有今天! 可他做了什么?霸占如茵的财产,不顾养恩赶如茵出家门,这一件一件让他死万次也不足惜。 可恨他徐长青一生骁勇善战,死后却只能一次次看着妻子受苦。为什么他不是个厉鬼?这样他就可以为如茵报仇了。从前,徐长青常常这样想,待明白原委后,他却是舍不得,他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妻子。只有对人无害的善灵可以一直陪在人的周围。恶灵只会一点点侵蚀人的身体,让人霉运连连。 “啪!啪!”不动声色地听完整个闹剧,叶宁拍着巴掌似笑非笑地看着孟鑫,“孟先生这一番声情并茂的演出果真精彩绝伦,令人过目难忘。不过……”叶宁停顿片刻,突然话锋一转,“孟先生应该并非是孟婆婆的亲生儿子吧!” “你怎么知道?”孟念青听到这话顿时一愣,下意识地反问,待反应过来后横眉怒目地对着叶宁吼道:“关你什么事!小姑娘,识相点,就乖乖把赔偿金给我。不然,我这嘴一向没个把门的,要是到你学校宣传宣传,你也不好交代不是?”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蔓青更是在一旁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人得多白目,在警察面前威胁人,没看见旁边那位警察先生气势汹汹的模样么? 果然,不等叶宁回话,那位陆警官冲着孟鑫就是一顿骂,“孟鑫,注意你的言行!也不看看是什么情况再说。”这个孟鑫平日里就是个偷鸡摸狗的玩意,局子里的常客了。 “嘿嘿,是我不对,是我不对,陆警官别介意啊!”孟鑫不停地搓着手,对着陆警官一脸的谄媚,“只是你看我家庭确实困难,这姑娘撞伤了我妈。赔偿金不得给点啊?我这精神损失费都没给算呢……”说到最后他小声嘀咕着。 孟如茵原本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如今听孟鑫这样说,立马挣扎着起身,指着孟鑫破口大骂: “谁是你妈!三年前我和你就断绝母子关系了。你给我滚出去!”她转头看向陆警官,言辞恳切,“这位警察先生,我昏倒的事和这姑娘没有任何关系。相反是人家姑娘看我一个老婆子晕倒,好心送我来医院的。” 说完,她又看向孟鑫,声色俱厉:“孟念青啊,孟念青!我还想着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原来是想利用我老婆子坑人呢!你但凡还有点良心,现在就给我回去,以后也别来见我。”当年她真是瞎了眼,怎么就没看出这孩子长大会是这样厚颜无耻的性子呢。 “什么念青,我现在叫孟鑫,这名字聚财,还是找的大师给我改的名呢!你想男人也就算了,还给我取这么个名,真是的……”孟鑫不屑地撇了撇嘴,不以为意地说道。 “你——”孟如茵一听傻了,醒过神来,顿时老脸涨得通红。而她身旁的徐长青则是愈发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他这一生何德何能能得到如茵这般深情。 正巧这时,之前的医生推门进来拔针,一看房内的情形,顿时一脸严肃地说道:“都围在这做什么呢!病人现在需要静养,静养。” 说着,医生又看向孟鑫。刚刚在门外他可全听见了,这会可不是他冤枉他了,“还有你,你说你还是个儿子吗?你母亲怎么晕倒的,检查报告上白字黑字写着呢!你不关心就算了,还想在这讹人家小姑娘!” “嘿!我说你这医生,不好好治你的病,管这些闲事,吃饱撑得吧你!”孟鑫说完扯着袖子就要上前教训中年医生。 不过马上就被旁边的警察适时拉开并予以警告。而后,陆警官简单询问了下孟如茵和叶宁事情的相关经过,明白并非是人为致人昏迷后,就直接抬腿走人了,任凭孟鑫怎么叫唤也不理。 孟鑫见状,回头看着准备叫保安的医生,无奈也只能离去。不过谁都没有发现的是,叶宁在他离开时,暗中抬手将一枚黄符弹出,待符纸一接触到孟鑫的身体便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孟鑫,就等着连续一月霉运当头吧!叶宁嘴角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等医生处理完,叶宁看时间也不早了,恰如其分地说道:“孟婆婆,您先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您。” “我明天会再来……”叶宁重复说道,不过这话却是对着病床前的徐长青说的。徐长青看后也略略向她点了点头。 但孟如茵却是不知道,以为叶宁在和她说话,她有些疲惫地笑着说:“姑娘,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不用麻烦你了。” “今天让你看笑话了,那孩子……” “没事,孟婆婆。他是他,您是您,两者没有关系。”叶宁说着目光转向矮柜上的布包,眼中满是欣赏,“再说,我对婆婆的绣品很感兴趣,等您身体好了,还想和您讨教一番呢。” 孟如茵听她这样说,顿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老婆子如今就这门手艺还能见见人喽!闺女你喜欢的话,就随便挑些带走吧!” “那可是好,不过今天有些晚了,我明天再来吧。”叶宁说完等孟如茵睡下,就和蔓青一同推门离开了。 出了病房,两人进了电梯,叶宁靠在电梯墙壁上长长舒了一口气,真累啊!为什么每天都这么事情要忙…… “六姑娘,你明天还要来吗?”蔓青皱了皱眉,有些为难地问道。这样的话,明天她就不好跟着了,因为明天她还要去查查那个放魂蛊的男人。 看出了蔓青的想法,叶宁点点头:“嗯,她的事情还没了结,明天是要再来的。不过你明天还有其他事,到时我一个人来就好了。” “还是让秦远跟着吧!这里人多,以防万一。”蔓青看着叶宁反驳道。算计他们的人还没查清楚,还是不要六姑娘独自一人出门的好。 叶宁沉吟片刻,想了想没有拒绝她的提议,“那好吧,明天秦远和我一起。” 这时,只听“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叶宁和蔓青两人走出电梯来到楼下大厅,此时正值凌晨,门诊大厅里除了一些夜班护士,基本没什么人影。 “站住!你想就这么走了?”一道尖锐的男声突然响起。叶宁转头一看,发现是孟鑫,他竟然没走? 原来孟鑫在病房中看自己大势已去,且医生不让自己在医院喧哗,他不好找人理论。可让他就这么回去,那肯定是不甘心的,于是他就守在电梯口等着,果然给他等到了叶宁。 “孟先生,事情原委警察都已经弄清楚了,你现在还有何贵干?”蔓青挡在叶宁面前,面色不虞地说道。这男人眼神中的贪婪满得都快溢出来了,当真是被钱迷了眼,智商都是负的么? “你——”孟鑫震怒,他平生最看不得别人瞧不起他,可蔓青眼神中的嘲讽他看得明明白白。不过还是先制住她背后那个小姑娘再说。 孟鑫这样想着当下就冲上前去,伸手想拽住叶宁的肩膀。 只是一道颀长的身影突然在他身侧,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扣住了孟鑫的手腕,让他一时动弹不得。 第020章 痴鬼(下) 孟鑫扭头一看,只见来人是一个眉目如画的男人,可望向自己的眼神却稍显凌厉。 “你,你是谁,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啊!放开我的手……”孟鑫一时有些结巴地喊道,不是他怂,实在是这个男人眼神太过犀利,让他心里有些发毛,明明看上去只是一副温温润润白脸书生的模样啊! 顺着孟鑫的叫声,叶宁望向眼前侧身对着自己,一身深色大衣、气度不凡的男子,不禁眉头轻蹙。这不正是白天才见过的谢君白么,他怎么会在这里? 像是感受到叶宁的视线一样,谢君白转过头来,露出一张俊逸非凡的脸,脸上挂着一丝紧张。他朝着叶宁轻声询问:“六姑娘,没事吧?” 灯光映照下,眼前男子熟悉的脸上温润如玉,恍若神邸,令叶宁一时心神恍惚。 旁边的蔓青察觉到她的异样,不由得出声提醒道:“六姑娘?” “嗯?”闻声回过神来的叶宁顿时有些尴尬。 刚才在大庭广众之下,她竟然就直接对着谢君白走神了? “对不起,刚才走神了。”叶宁不敢看他那双墨玉般的眸子,不自在地别开脸看向地下,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没事,谢先生,多谢!” 盯着叶宁微微泛红、小巧圆润的耳垂,谢君白眼中闪过一抹暗色。而后神态自若地看向被他扣在手中的孟鑫,“那这人……” 叶宁瞥了一眼犹在试图挣脱的孟鑫,不甚在意地说道:“一个不值一提的人罢了,让他走吧。”不过一个跳梁小丑,他终会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听到叶宁这样说,谢君白亦没有反驳,松手放开对孟鑫的桎梏。恢复自由的孟鑫也已不复之前的嚣张模样,转头匆匆忙忙地就跑了,他一边走一边揉着手腕,暗恨自己有眼无珠,怎么就没看出来那个漂亮男人根本就是个狠角色呢!他的骨头都快被捏碎了。 “六姑娘,就这么让他走了?”蔓青在一旁,面色有些不忿。 “当然是——”叶宁望着孟鑫跌跌撞撞远去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会!” “他逍遥不了几天了,接下来,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在等着他……” 蔓青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搓了搓手臂,六姑娘笑得怎么这么寒碜呢! 旁边的谢君白则是面含微笑地看着叶宁,目光平和。他从未被叶宁无害的长相所蒙蔽,拥有那样能力的人,自然不会是一只乖乖被人欺负的小白兔。 “谢先生,不论如何,还是谢谢您的出手相助。”叶宁回首看向谢君白,微微躬身、郑重谢道。 “六姑娘客气了,”谢君白侧了侧身子,避开她的躬礼,随后抬手看了看时间,面露疑惑地问道:“只是这么晚了,六姑娘怎么在这里?” 叶宁微微挑眉,没有正面回应他的问题,“谢先生您不也同样如此么?” “呵……”谢君白看着眼前目光狡黠的女孩,凤眸闪过一丝锐芒,嘴角微翘,“是我逾越了,抱歉。” 之后,像是想到什么,谢君白神色微凝,清润的声音响起:“说起来,如今我倒是有件事想请六姑娘帮忙。” “什么事?”叶宁看着他有些凝重的神色问道。 不过谢君白却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他看着叶宁眼底淡淡的青色和略显苍白的小脸,皱了皱眉,“现在有些晚了,六姑娘明天有时间的话,我们再详谈如何?” “明天恐怕不行,后天吧!”想到明天还要来处理徐长青的事情,叶宁没有应邀。 “那好,后天我会派人去‘渡人间’接六姑娘过来。到时我们再做商谈。”谢君白点点头,不待叶宁回话,又继续开口说道:“这么晚了,你们回去不安全,我送你!” “不用,我们可以自己回去,不用麻烦谢先生了。”叶宁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 闻言,谢君白右手握拳抵在唇上轻咳一声,眼中一抹狡猾的光芒一闪而过:“六姑娘,你一直拒绝我的话,我会以为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叶宁一滞,随即想想现在确实很晚了,她和蔓青也没有开车出来,便不再推辞:“那就麻烦谢先生了。” “君白,怎么了?”这时,一道中年男声突然在身畔响起,来人正是谢君白的二叔。今天晚上,他的妻子思念亡女,精神交瘁之下导致哮喘发作。正巧当时君白也在家中,于是他就和君白一起将妻子送往医院。 现下,妻子病情经过手术已趋于稳定。想到大家都还没吃晚饭,他就和君白一起下楼买宵夜,顺便透透气。这会他刚准备进电梯,一回头却发现谢君白连人影都没了,抬头一望,得!人家这会儿正英雄救美呢! 难道君白转性了?要知道为了君白的婚事,他爸都操碎了心。偏偏君白已近而立之年,家里人连个姑娘影子都没见过。不过大家都知道他的性子,倒是没有不识趣地介绍姑娘给他。 看着那边站着的两个女孩,谢二叔下意识地认为应该是后面那个模样娇俏的小姑娘。如今妻子已经没事了,谢二叔看热闹不嫌事大,提着餐盒就上前打招呼:“君白,这二位是?” “二叔,这位是六姑娘,这一位是蔓青姑娘。”谢君白同他介绍道,却并不言明自己和两人间的关系。 “您好!”叶宁微微颔首,蔓青也同样如此。 “好,小姑娘你是要回去了?让君白送你吧!这么晚你们两个年轻姑娘回去可不安全。”谢二叔叮嘱道,他唯一的女儿早殇,从小就将谢君白当自个儿子一般看待。如今见单了近三十年的君白好不容易有了看对眼的姑娘,他心里很是高兴。再说眼前这姑娘眼神清透,模样周正,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女孩,至于家世,他们谢家素来不甚在意这些虚的东西。 谢君白哑然失笑,对着谢二叔温声说道:“二叔,我正要送两位姑娘回去,你先上去陪二婶吧。” “好,好,君白呀!好好送送人家小姑娘啊!”谢二叔脸上笑开了一朵花,他们家君白这是真的开窍了。不行,他得赶紧上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妻子,让她也高兴高兴。谢二叔这样想着,便哼着小曲上楼去了。 叶宁和蔓青也随着谢君白出了医院大门,之后上车离开。 ------ 回到家后,叶宁打起精神重新洗了个澡,出来后直接扑到床上,不一会儿就陷入梦乡。 翌日。 叶宁早早就起来了,吃完早饭便和秦远一同去了医院。 两人进入病房时,孟如茵竟然还没醒,此时睡得正香。可叶宁却心头一惊,因为眼前的孟如茵浑身泛着一层淡淡的死气,俨然行将就木,活不了几天了。 明明昨天看着身体还没这么差的,怎么现在……叶宁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而等她看到一旁魂体已经淡得快不能凝聚成人形的徐长青时,再扭头仔细观察孟如茵,顿时恍然大悟。 多年的劳累早已拖垮了孟如茵的身体,徐长青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为了不让她饱受病痛折磨,他不断消耗着自身微薄的灵体为她舒筋通脉,温养身体。昨晚自己走后,应当是徐长青最后一次这样做了,因为他快要灵力溃散,灰飞烟灭了。 “徐先生?”叶宁弄清情况,即刻将一枚聚魂符贴在他的身上,减缓他灵力的消散,随后轻声询问道。 过了好一会儿,徐长青似是有所恢复,声音听起来却仍旧显得有些虚弱,“六姑娘……” “你知道我?”叶宁疑惑地看向许长青,“那为什么之前不来找我帮忙呢?”若是他之前来,也不会是如今这般模样了。 “昨夜新认识的朋友告诉徐某的,不过如茵阳寿已近,我亦时日无多,索性就不麻烦您了。”徐长青满怀惆怅地说着,目光仍旧牢牢地锁住床上的孟如茵,像是要看尽生生世世,“昔年,我曾求过一签,还特地找智远大师为我解签……” 叶宁一愣:“智远大师?是空觉寺的智远?” “六姑娘也知道他?” “嗯,他算是我一位忘年交吧……”叶宁淡淡说道,目光悠远,遥遥回想起当年和友人一起寺中品茗时的场景。一时有些怅然若失。 “六姑娘果然并非池中之物。”徐长青长声叹道,智远大师早在几十年前就因年事过高,在寺中坐化。若这位六姑娘认识他,如今应当是耄耋之年,又怎会如此年轻呢!不过,这些事情如今都不是他会关心的了。 徐长青想到这里又继续说道:“智远大师说我前世杀戮过重,今生让我弃武从文,否则不但性命难保,与如茵的三世姻缘也将不复存在。可国难当头,我徐长青既是骁勇又怎能龟缩不出?所以,我自然是不信的。谁知后来……”谁知后来一语成谶。 望着病床上沉睡的孟如茵,徐长青神色哀伤:“我和如茵已经没有下一世了,今生纵使不能让她安稳余生,也定要她无病无痛,无灾无磨。如今我等着送她最后一程。” “即便你会因此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么……”叶宁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喃喃问道。 “那又如何。”徐长青面色平静,只是微微垂下的眼眸中却早已泪光闪闪。 “痴人……” 第021章 还魂 叶宁幽幽一声叹息,一时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忽然,病床上传来一阵窸窣声,叶宁知道是孟如茵醒了。 孟如茵睁开眼,就看见昨天救了自己的小姑娘已经来了,旁边还站着个陌生的俊小子。看着这一切,她笑容洋溢的脸上满是慈爱,对着叶宁问道:“姑娘,你来啦?这孩子是?” 昨夜不知怎么的,她感到通体舒畅,精神也比从前好了许多。这一睡就睡到现在,她已经很多年没睡得这般熟了。 “他叫秦远,是我弟弟。”叶宁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下,并未多说。她上前将孟如茵扶起,又将枕头塞到她身后,让她靠在上面,随后温柔一笑:“孟婆婆好些了吗?我带了早点,您梳洗完吃点,洗漱用品我都搁在卫生间了。” 孟如茵有些怔愣,随即眼神复杂地看着叶宁,心里登时五味杂陈。她亲自抚养大的孩子贪婪狡诈,对自己不闻不问。而眼前这位素昧平生的小姑娘却心地纯善,对她多番照顾。 这一切于她来说究竟是幸与不幸,孟如茵心中一时难以言明。她垂下头去偷偷掩饰渐渐红了的眼眶,终是没有拒绝叶宁的好意,在叶宁的搀扶下,起身下床去了隔间洗漱。 等孟如茵洗漱完出来,就看见那个模样俊俏的小少年正在将早饭一一摆上床上的小桌。而不远处的窗前,静静伫立着一道人影,正是那位好心的姑娘。她低头端详着手中绣有兰草的手帕,几缕阳光透过玻璃窗投射进来,照在她的脸上,散发着白瓷般的光泽。孟如茵看着此番情景不由得感叹一声:年轻真好啊! 当年的孟三小姐也同样天生丽质,令无数男子倾心相随,可她却独独选了当时最不起眼的徐长青。想到英年早逝的徐长青,孟如茵不禁悲从心来,泪水不断滚落双颊,竟是止也止不住。 叶宁听到动静抬起头,视线落到孟如茵泪如泉涌的脸上,愣了下,随即诧异地问道:“孟婆婆,您怎么哭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孟如茵旋即背过身去,慌忙擦了擦眼泪。待回过身来,她挤出了一丝牵强的笑容,岔开话题说道:“没事,你也喜欢刺绣吗?” “是啊,我很喜欢,只是怎么也学不好。”叶宁见她对刚才哭泣一事不愿多说,便贴心地顺着她的话接下去,“您的绣工可真好,现在纯手绣的绣品已经很少了。” 听到这话,旁边的徐长青似乎与有荣焉,灰败的脸上露出一抹自豪的笑容,眼睛却依旧紧紧追随着孟如茵的身影。 “是啊,要不是靠着这门手艺在夜市摆摊赚些钱,恐怕老婆子都得露宿街头了。”孟如茵靠在床上,伸手端起放在桌上的白色瓷碗,就着勺子喝了几口热粥,然后放下瓷碗,又扭头看向窗外灰蓝的天空,目光悠远,似在回忆什么。 “记得早年,还是和我母亲学的刺绣,当初嫌麻烦还不肯学。现在想想幸好当时母亲严厉,不然如今都没得营生,唉……”孟如茵将勺子隔在桌上,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看到她这样的反应,叶宁会心一笑:“但婆婆您总归是坚持下来了,我当初可是连个帕子都没绣完就放弃了。比起您,我是差得远了。” 孟如茵被她的话逗笑,笑了一阵,看着叶宁手中的帕子说道:“这些不过是我糊口绣的小玩意,要说我绣得最好的,还要属我的婚服,那上面的一针一线简直耗光了我毕生的精力。” 语毕,她幽幽地闭上眼睛,忍住即将要流出的眼泪,长长地一声叹息:“可惜我这辈子恐怕是没机会穿上了……” 看着如今已是风烛残年的妻子,徐长青的心像是被人捅了一个大洞,渗出汩汩鲜血,痛得不能自已。可他已经没有未来可言,如茵却还有不可估量的来生……徐长青想到这里,心头一阵惆怅。 叶宁看着这一切,随后低下头,唇角紧抿,而后像是终于做出了某个决定,她舒展开眉头,轻声问道:“婆婆的婚服还留着么?” 闻言,孟如茵缓缓睁开眼,面带怀念:“当然留着呢!我等着死后让人烧给我,下去找着我丈夫,再穿给他看。都绣好了,他怎能不看一看呢。” 听她这样说,叶宁但笑不语,只是暗暗凝结术法,伸手轻轻覆住孟如茵的眼睛,低声道:“其实他一直在你身边,只是婆婆看不见而已。”说着移开双手,“现在,婆婆您再重新看看……” 孟如茵有些奇怪地看着叶宁,而后却是感受到一阵熟悉的气息。她尽量控制着自己颤抖的身子,慢慢地扭过头去,目光定格在窗前的身影上,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下来了,“长,长青……” 时隔多年,历经时间的荒芜,徐长青终于又听见他的如茵用这般轻柔的嗓音叫着他的名字。 念起从前种种,他觉得喉咙一片干涩:“嗯,是我。如茵,我回来了。” 泪水瞬间模糊了孟如茵的视线,她想要眨一眨眼睛,却又深怕这只是自己一时的错觉。如同无数次的午夜梦回后,空余一枕清泪。 “长青……”孟如茵颤抖着伸出手去,却看到自己的手直直地穿透了徐长青的身体,而他亦是如此。 霎时,先前的激动与喜悦全都消失不见。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住,孟如茵恍然醒悟,原来她的长青已然死去,他们之间隔着生与死的距离,永远无法触碰彼此。 一时间,孟如茵悲痛不已,掩声长泣。身旁的徐长青亦是静默不语,神色凄婉。 叶宁看着两人陷入悲伤无法自拔的模样,一时有些头痛。她向来不善宽慰他人,现下也只好出声打断他们:“你们先不要急着伤心,如今有更为险峻的问题摆在你们面前,徐先生你……” 徐长青闻言忙打断叶宁的话:“六姑娘,有些事就不必告诉如茵了,到最后也不过是平添烦恼罢了。”如茵现下身体虽看着硬朗,却只是回光返照而已,她已经没几天日子了。她在人世的最后一段时光,就让他陪着一起度过吧!虽然这也是他最后的日子。 “是什么事,你不要她告诉我?是不是长青你……”孟如茵听出了两人话中的意思,急急地看向徐长青,心下一片惶恐。 徐长青望着她苍白瘦弱的模样,轻叹一声,伸出手在距离她脸庞半寸之远停住,柔声安抚道:“没事,你别放在心上。我不是好好在这吗?” 孟如茵怔怔地看着眼前容颜正盛的徐长青,他仍是旧时模样,高大威猛、气宇轩昂。可她自己……想到这里孟如茵深深地垂下脑袋,不愿他看见自己形销骨立、雪鬓霜鬟的丑陋样子。她只希望在他心中,她永远是从前年轻美貌的孟三小姐,而不是现在垂垂老矣的孟老婆子。 像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徐长青蹲下身子,神色温柔地看向她的眼睛:“如茵,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最美好的。即便老去,我亦初心依旧。” 叶宁看着两人间不断流露出的深情之意,微不可闻地轻笑一声,情之一字,真是难解。有人为它生,有人为它死,有人为它蹉跎一生,也有人为它断心断肠。她叶宁又何尝不是为情所困,这么多年来依旧无法忘怀么? 想到这里,叶宁收回心绪转向徐长青缓缓说道:“徐先生,我明白你的顾虑,不过,若是我有两全其美的方法,难道徐先生也不心动么?” 徐长青闻言一愣,继而狂喜,睁大双眼看向叶宁,不可置信道:“六姑娘难道有办法?可我如今……”他的灵力已经溃散殆尽,根本无法可解。这位六姑娘之前给我黄符也只能暂缓他的消亡而已。 “小姑娘,我丈夫,他究竟怎么了?”孟如茵双手紧紧揪住被子,轻轻看了旁边的徐长青一眼,随后目光恳切地望向叶宁颤声问道。 叶宁见徐长青此刻并无阻扰之意,便不再隐瞒:“徐先生死后执念太深,他的魂魄一直跟在你的身后,并一直动用自身灵力为你祛除灾痛。如今他灵力近失,魂魄无法凝聚……” 听到这里,孟如茵伸直身体,盯着叶宁急急问道:“那会怎样?” “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怎么会这样……”孟如茵瘫坐在床上,喃喃自语。 叶宁却是莞尔一笑,举起手中原先拿着的手帕,上面的兰草栩栩如生,灵动自然,仿佛还散发着阵阵幽香。她没有回答孟如茵的问题,却是问道:“这块手帕我很喜欢,孟婆婆能将它送给我吗?” 孟如茵一愣,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不明白眼前这姑娘怎么好好的要说这个。不过只是一块手帕罢了,她喜欢自己就送给她。“当然可以,姑娘喜欢的话,改日可以告诉我你喜欢的样式,我重新给你绣一个。” “不用了,我只要这块就够了。”叶宁将手帕细心收好,旋即目光平静地望向徐长青,“徐先生,酬金我已经收了。现在可以谈谈如何解决你的问题了。” 徐长青嘴唇微张,怔怔地看着叶宁,许久后竟是哑然失笑:“昨夜那些朋友都说六姑娘唯利是图,没有酬金从不出手。现在看来,传言并不可信。”若是如此,她有怎么只要一块价值甚微的手帕呢! “那些虚的东西,我向来不是很在乎。”叶宁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轻轻摸了摸手上的玉镯,轻蹙着眉头说道,“你的魂体灵力殆尽,已经无法承受轮回之境了。若想与你妻子再续前缘,唯有换一副身体。” “也就是借尸还魂。” 第022章 借尸 “借尸还魂?“徐长青眉梢微拢,眯起狭长的眸子,看着眼前神色平常的女孩。 “嗯,目前只有这个方法,等你和肉身契合,魂力会渐趋厚实,再死后就可以正常轮回了。”叶宁缓步走向窗前,右手扶着窗台,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台面。沉思片刻后,她徐徐转身,视线掠过徐长青几近透明的双脚,停留在他的脸上,目光沉沉。 “所以,我们需要一副合适的肉身。未免到时徒增烦恼,最好是刚死不久的幼童。”思前想后,叶宁如是说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对于两个痴心相爱的人来说,同样是一种遗憾。既然选择帮助他们,这些没必要的麻烦还是能免就免吧。 “可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去哪找合适的肉身呢……”徐长青说着垂下头,让人一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稍显沉闷的声音还是泄露出他心底的消沉与难过。 她的方法听着令人心动,可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若是到时都没找到合适的人,恐怕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说不得还会让如茵更难过罢了。想到这里徐长青一时有些犹豫。 “没有比医院更合适的地方了,我想这家医院应该会有适合你的人。”叶宁说完扫视了一眼整个房间,目光在秦远身上停住,“阿远,麻烦你下去将我车子后备箱中的黄木箱取来,我有用处。” “好,我这就去拿。”秦远点了点头,旋即转身推门离开。虽然还是少年清脆的嗓音,可他言行举止间那锐不可当的气势已初露锋芒,让人难以忽略。 徐长青此时才注意到房中的这个少年,他抬头望着离去的秦远,深邃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这个少年的身上散发着和他相同的气息,甚至是比自己更强烈的杀戮之气。 叶宁察觉到徐长青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盈盈一笑:“昔年秦远战功赫赫,是许多人心中的战神,徐先生戎马一生,被他气势惊动也在所难免。” 闻言,徐长青深深地看了一眼叶宁,良久一声感叹:“六姑娘不但术法高深,身边也都是藏龙卧虎之辈。” “承蒙徐先生谬赞!”叶宁听后神色倒是没有太大改变,目光依旧平静。类似的话她不知听了多少遍,如今早已无动于衷。 “事不宜迟,等秦远将东西取来,徐先生随我去顶楼天台,我要招魂。” “招魂?”未等徐长青开口,床上的孟如茵禁不住问道。她刚刚在一旁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也看出了眼前这位看似简单的小姑娘恐怕身份不一般,她竟是能通鬼神! 听到她的疑问,叶宁微微转过身子,迎视着孟如茵充满疑虑的眼神,略略点头,继而缓缓说道:“嗯,将死之人魂魄与肉身的粘合度不强,我们可以对其招魂,再从中挑选合适的肉身。等那人死后,徐先生就可以借尸还魂了。具体如何到时我会一一告知徐先生的。” 话音刚落,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来人正是拿着小木箱的秦远。他后面还跟着昨晚那名心直口快的中年医生。 看见叶宁也在,医生冲她一笑,“小姑娘,你来啦?这年头像你这样善良的人可不多了。” “我来看看孟婆婆。”叶宁从秦远手中接过小木箱,搁在旁边的柜子上,看了一眼床上面色恢复平静的孟如茵,笑道:“孟婆婆的绣工很好,我正好也有这方面的兴趣,所以我们很谈得来。” “呵呵,忘年交?这感情好!”医生畅怀一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很是高兴,“我看老人家身体基本没什么大问题,回去好好养养就行。今天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 叶宁与徐长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了然。医生只看检查报告显示孟如茵除了血糖偏低,其他一切正常,就以为她的身体还很康健。但只有叶宁和徐长青明白,如今的孟如茵已是行将就木,临去不远了。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叶宁点点头说道。 “没什么好谢的,应该的。”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弯身为孟如茵做了个简单检查,随后又问了一些问题,发现情况基本正常就没再多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等医生走后,叶宁让孟如茵暂时安心留在房间,带着秦远和徐长青乘坐电梯来到楼顶天台。 叶宁给了一道驱鬼符给秦远,让他守着楼顶大门。随后和徐长青来到一处空地。她蹲下身子打开黄木箱,从中取出紫金三角香炉,点燃引魂香,并以香炉为中心,在东南西北四角贴上秘制红符,摆下阴阵。接着她又从箱中取出四只通身绘满铭文的木制人偶,割破手腕,口中念念有词,以鲜血为引催动人偶走到红符上方停住。很快人偶上的鲜血就沿着特殊的纹路在地上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辨的诡异图案。 霎时间,天台上狂风四起,阴云幕布。一阵鬼哭狼嚎声后,天台上多了许多神色各异的生魂。他们被引魂香从肉身中勾出,加上叶宁特殊血液的吸引,全都聚在阴阵周围,不愿离去。 站在阴阵中心的叶宁眼神从这些生魂身上一一掠过,不久后终于在东南一角找到了她所需要的人。 那是一个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小男孩,他瘦弱的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病号服,大大的眼睛中一片死寂,半点神采也无。 竟然是一个阴魂,叶宁心头微诧。通常来说生魂者是指肉身未死之人,而阴魂者则表示此人肉身消亡,气息已断。 叶宁透过天眼仔细探查这个男孩,待看清他身前身后事,她满意地点点头,心想就是他了。于是她当机立断,立马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符,将男孩阴魂收入其中,然后粗略地包扎了下手腕,并将阵法悉数去除。不一会儿,天台上的生魂失去吸引,陆续离开并顺着肉身的气息回到自己体内。 “六姑娘,是这个男孩?他并未死,为何你……”徐长青颇为不解地看着叶宁将那男孩的魂魄收入玉符,若是肉身未死,这样将人生魂拘禁,实际与杀人无异。徐长青虽然不通术士,却也担心这般损阴德的做法于她自身有损,所以忍不住出声提醒。 他自是希望能够得偿所愿,却也不想因此牵连他人。 “没事,这男孩是个阴魂,刚死不久。他的肉身和现实的身份对你来说非常适合。”看出他的顾虑,叶宁一边解释,一边快速收拾好东西放入黄木箱。 而后,她抱起箱子、头也不抬地快步往前走去,“事不宜迟,徐先生赶紧随我去找到这个男孩,再晚点就来不及了。其余事情稍后我再详细说给你听。” 听出叶宁话中的紧迫之感,徐长青不再多说,紧随叶宁离开天台。随后与守在门边的秦远会和,三人上了电梯,此时电梯里面并没有其他人,叶宁顺势将木箱递给秦远:“阿远,待会你先回孟婆婆那里,就说我们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让她不要担心。” 秦远接过木箱,颔首表示自己明白:“我知道了。” 紧接着,叶宁从怀中取出一枚血红色的三角符,刺破左手无名指,以心头血在符上绘制铭文,口念咒语,暗中启动禁术。事毕,她伸手将红符递给徐长青:“这符你拿着,有了它你可以顺利上身,且没有后顾之忧。” 这枚血符是她耗费三年,用鲜血凝制而成。只要拿着这个,再加上那个男孩和徐长青吻合的八字,一切就万无一失了。 徐长青郑重地接过血符,“六姑娘的大恩大德,徐某铭记在心。来日若有任何要求,我必义不容辞。” 话音刚落,只听“叮”的一声,电梯到了指定楼层。不再多说,三人下了电梯开始分头而行,秦远回了孟如茵的病房,而徐长青则跟着叶宁来到住院部的某个病房外。两人远远地望见门口几个护士正推着一辆盖着白色床单的平车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中年夫妻。 就是他!叶宁眼神示意徐长青上前,现在那个小男孩刚死不久,正是他上身的最好时机。 而徐长青果然没让她失望。一阵常人无法看见的青光闪过,在护士和中年夫妻的惊叫声中,只见平车上原本已经确定死亡的男孩突然伸手扯开了身上的床单,紧接着又晕了过去。 众人一阵惊慌失措,良久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医生,这,我儿子还没死!他没死是不是?”男孩的母亲惊叫着抓着小护士的手臂,激动的神情溢于言表。 “这,这,我……”看着还很年轻的小护士神色惶恐,有些不可置信。她伸手哆哆嗦嗦地探了下男孩的脉搏,最后只能结巴着开口:“这,让医生,让医生再看看吧……” “对,赶紧找医生看看!我家儿子还没死。哈哈……”长得一脸憨厚的父亲激动地咧嘴大笑,连忙招呼着妻子抱着儿子去找医生了。 他能不激动吗!他和妻子人到中年都没能生一个孩子,几乎跑遍了全国所有医院也看不好。伤心绝望之下他们也想过去领养一个,谁知没几天他们就在家门口捡到了这个被人遗弃的孩子。这样巧合的事情让他和妻子都坚定地认为这个孩子就是上天送给他们的儿子。 可天不遂人愿,好不容易将儿子养大,却在他三岁时查出有白血病。他们夫妻俩费尽心思四处求医,却也挽不回儿子的生命,被病魔折磨了多年的儿子在今天上午终是停止了呼吸。那一刻,他简直感到天崩地裂。 但没想到儿子竟然没死,这位父亲越想越激动,要不是旁边妻子扶着,都差点摔了一跤。 看着渐渐远去的众人,叶宁嘴角轻扬,眼中满是笑意。忽然手心一阵滚烫,她低头看向手中红光闪动的玉符,心中了然。不由得轻声说了句:“一报还一报,他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养父母的,而我承诺:你也会有美好的来生。”所以,无需介怀。 第023章 生死 语毕,掌中红光顿消,玉中男孩似是心愿已了,叶宁笑了笑,最后望了一眼那个已经换了芯的男孩,转身离去。 回到孟如茵病房,叶宁推门进来,发现房中只有秦远一人,却不见孟如茵的身影,不由得大为疑惑:“秦远,孟婆婆呢?” 秦远听到声音抬头,神色凝重地说道:“她之前突然心悸,现在正在手术室抢救。我怕你不知道,所以在病房等你回来。” 叶宁闻言皱了皱眉,一时别无他法,只好和秦远一同去手术室外等候。 两个小时后,手术室灯灭了。一位医生走了出来,神色凝重:“很抱歉,我们尽力了。病人体内的器官突发性坏死,手术不成功,现在病情正在加剧恶化,你们……尽早准备后事吧。” 医生说完,叶宁怔了怔,久久不语,没想到孟如茵的日子来得这样快。对医生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后,叶宁便随护士一起将昏迷的孟如茵转移到之前的病房中,在这里她将度过生命最后的时光。 医生们走后,没过一会儿,孟如茵便微微转醒。她睁开眼睛看见叶宁,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嘴巴微张,想说话却因挂着呼吸机而说不出来。 叶宁站在她旁边,帮她掖了掖被角,握住她枯瘦的手掌,俯身贴近她耳朵说道:“孟婆婆,一切都很顺利,徐先生已经顺利还阳了。” 听她这样说,孟如茵吃力地扯了扯嘴角,弯成一道僵硬又模糊的笑容。 叶宁想了想,从旁边的手袋中取出两根系着绯色玉石的红绳,然后用银针轻轻刺破孟如茵左手的无名指,挤出一滴心头血滴在玉石上。最后,她将其中一根红绳系在孟如茵的手腕上。 望着孟如茵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叶宁缓声开口:“这是锁心绳,滴上心头血,来生不论相距多远,你们都会顺着感应找到彼此。” 而床上的孟如茵却是连回应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眼角悄悄溢出了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消失在枕头上。 静默了一会儿,叶宁缓缓起身,看了下时间对着秦远说道:“阿远,你去徐先生那儿看看,想办法让他来一趟。”如今孟如茵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她怕再晚点,徐长青连孟如茵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 “放心,我会带他过来的。”秦远信誓旦旦地说完,便推门离开了。 “婆婆,您再坚持一会儿,徐先生马上就来了。”叶宁重新拾起孟如茵的手轻轻握住,无声地给她鼓励。 可下一秒,孟如茵的手无力地垂落,眼睛缓缓闭上,停止了呼吸,魂魄也归了地府。她终究没有等到徐长青来见她最后一面。 叶宁替她盖上白布,默默地别过脸去,寂静的病房中只听到她一声长长的叹息。 恰巧这时房门被人推开,秦远带着换了副身子的徐长青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六姑娘,我把人带来了。”秦远主动开口说道。 叶宁闻声点点头,抬头望着秦远身后神色激动的小男孩,微微张着嘴唇,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轻轻地喊了他一声:“徐先生……” 看出她脸上的异样,徐长青停住进门的脚步,瘦弱的小手紧紧捏着门框,怔怔地看向欲言又止的叶宁。 他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飘忽地瞟了一眼床上的人,颤着声音问道:“如茵她,她,是不是走了……” 叶宁轻轻地点头:“孟婆婆走的很安详,徐先生节哀。” 闻言,徐长青神色颓然地呆立在那,眼神空芒。明明是一张小孩的脸,却露出成年人才有的沧桑与惆怅。 还是没有赶上啊……徐长青苦笑了一下,而后慢慢走到床前,垫起脚尖,瘦弱的身子趴在床沿,伸出小小的手把覆着孟如茵遗体的那层白布掀开一个角。 顿时,一阵猝不及防的酸楚袭来,徐长青的眼圈猛地就红了,他极力忍住眼底的泪意,倾身帮孟如茵捋了捋额前的乱发,目光深情地凝视着她紧闭的眼睑:“我就在这等你,我就在这等你……别让我等太久了,如茵……” 随后,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他低下头,强压着的泪意终是涌出了眼眶,大滴大滴的泪水不断落下,在洁白的床单上晕染开来,淋湿一地斑驳。 看着眼前绝望的徐长青,叶宁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良久,终是开口说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一味沉湎于过去并不可取,或许徐先生可以期待下你们的未来。” 徐长青愣了愣,终是回过神来。是啊,他怎么忘了,如茵只是暂时离开,她终会回到他的身边。想到这里,徐长青摸了摸孟如茵的脸颊,在她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帮她重新盖上白布。 “是我失态了,六姑娘提醒的是。”他回头望着叶宁,言辞恳切,“如今我人小势微,如茵的身后事恐怕还得劳烦您来打理一番。至于她那个养子……不提也罢!”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徐先生尽管放心,我会处理妥当的。”叶宁看着徐长青,眸子露出浅浅笑意,随后递给他一根系着玉石的红绳,“这根锁心绳徐先生拿着,以后您可以凭借它找到您妻子的转世,千万不要弄丢了。” 接过眼前的红绳,徐长青将它紧紧握在手心,郑重地点点头:“我会的!” 想了想,叶宁又说道:“你现在这副身体和孟婆婆毕竟不熟,所以她的葬礼徐先生还是不来为好。”毕竟对于普通人来说,借尸还魂一事还是太过匪夷所思。 徐长青闻言微微颔首,之后病房中便是一阵沉默。叶宁抬起手看了下时间,未免被人发现异样,叮嘱了徐长青几句后便让秦远送他离开了。 等他们离开后,叶宁便叫来了护士为孟如茵做了尸体护理。很快,孟如茵的遗体就被推车送往太平间,等候火化。 期间,医生曾问过是否联系家属,叶宁想到那位眼中只有利益的孟鑫,摇了摇头和医生说明了情况。之后在众多医护人员赞赏的目光中指定了殡仪馆并联系了公墓,平静地处理着孟如茵的后事。 等一切忙完,天色都有些黑了。叶宁和秦远收拾了一下便离开了医院。 应该是这两天太累了,叶宁下台阶时一时没注意崴了一下,身子向一旁倒去。可秦远此刻正走在前头,等他反应过来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着就要跌下台阶,突然,一只手出现,挽住了她的腰际,叶宁瞬间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叶宁身子一僵,她感觉到自己腰间多出了一只温暖的手,不由得抬头一看,目光便直直对上谢君白那双深邃的眼眸。 刹那间,她便反应过来,连忙直起身与谢君白拉开距离,有些尴尬地说道:“谢谢!”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谢君白温声开口道。望着她略显紧张的娇小脸庞,他回想起刚才怀中的馨香,素来古井无波的心中竟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见叶宁并未接话,谢君白的视线掠过不远处的秦远,以及少年手中的木箱,最后落在叶宁受伤的手腕上,他瞳孔一缩,皱起好看的眉头,墨玉般的眸子愈发幽深:“手怎么了?” 顺着他的视线,叶宁望了一眼被自己简单包扎的手腕,伤口仍有些渗血,微微染红了纱布。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袖子,没有正面回答谢君白的问题,只是不甚在意地说道:“回去让蔓青包扎下就好,小伤而已。” 随后,叶宁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芝兰玉树的谢君白,别过脸看向脚下的台阶,音色淡淡,“多谢关心,没事的话,我想先回去了。谢先生请自便。” 这几次接触下来,叶宁对自己明显的抗拒,谢君白心中了然,当下也做不出胡搅蛮缠的事情来,微微笑了笑:“那就不打扰六姑娘了。”语罢,主动侧过身子给叶宁让路。 “三少爷,现在上去看二爷他们吗?”叶宁走后,看着望向叶宁背影微微出神的谢君白,旁边的陆峥轻声提醒道。 “嗯,走吧。”良久,清润如水的声音响起。 ------ 这边,叶宁和秦远回到“渡人间”。 蔓青见他们回来,忙将做好的饭菜摆上桌,招呼两人上桌吃饭。累了一天的叶宁此时也觉得腹中饥饿不已,便放下手袋随蔓青一起来到餐桌吃饭。 饭后,蔓青坐在沙发上一边为叶宁包扎着手上的伤口,一边说起她今天的所获所闻:“六姑娘,我都查清楚了。监控中拿魂蛊的男人是街头那家‘如意坊’明面上的老板,叫马忠。幕后另有他人,我一时还查不到。” “如意坊……”叶宁靠在沙发上喃喃自语,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蔓青看着叶宁苦苦思寻的模样,便出言提醒:“上次接秦远回来,经过街口时,姑娘当时似乎觉得这家店有些古怪。”虽然那时候六姑娘并未点明,她还是从六姑娘神色中看出一丝端倪。 原来是那家店,叶宁恍然大悟,那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刚想说些什么,叶宁突然脸色一变,喉头微甜,一口鲜血直接喷在面前的茶几上,溅开一地血花,随后便没了知觉。 见此情状,蔓青和秦远急急上前扶住叶宁:“六姑娘!你怎么了?” 第024章 上门 半夜,躺在床上的叶宁醒了过来,她缓缓张开双眼,目光迷离地望着头顶悬挂着的精致壁灯,过了好一会,才略略有些清醒。 感到有些头痛,叶宁便抬起手来想揉揉自己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忽然间她身形一顿,目光灼热地看向自己的右手。 她的手…… 只见原本纤长灵活的手指此刻透明一片,仿若一座水晶雕塑。叶宁之前有想过使用禁术帮徐长青借尸还魂会遭到反噬,却没想到这次禁术反噬居然如此严重。 闭上眼睛,叶宁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她的右手已经全部晶化,短时间内恐怕是无法正常使用了。 正想得入神间,叶宁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门响,她匆忙将右手缩回被子下面。随后房门开了,蔓青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她见叶宁醒了非常高兴:“六姑娘,你醒了?” 说着她随手将冒着热气的水盆搁在旁边小几上,又上前几步,拿着枕头塞到叶宁身后,扶着她起身坐起,“现在好点了吗?六姑娘这次是怎么了?”她知道六姑娘异于常人,所以当时见她吐血昏迷也不敢轻易将她送往医院。 叶宁听蔓青这样问,藏在被中的右手颤了下,略显苍白的脸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事,昨天施法失血太多而已,将养几天就好了。让你们担心了。” 听到这话,蔓青微微松了口气,六姑娘没事就好。之前,见她突然吐血昏迷,她和秦远心急如焚却也无能为力。按照从前的经验来看,姑娘这种情况即使送医院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他们只好将她移到房内安置。如今六姑娘终于醒了,她心中安定不少,再没之前的惶惶不安。 “现在什么时候了?”叶宁想了想问道。 “已经凌晨了,我端了热水,姑娘要不要擦洗一下?”蔓青一面回着话,一面转身将毛巾放在热水中浸湿,微微拧干后递到叶宁面前。 叶宁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去接,下一秒却骤然顿住,最后只是用左手接过热毛巾简单地擦了擦,便重新递还给她,“蔓青早点回去休息吧,你也累了一天了,秦远睡了吗?” 没发觉叶宁有任何异样,蔓青将毛巾放回盆中,“嗯,我看姑娘一时半会儿也不见醒,就让他先去睡了。六姑娘有事找他吗?” “没有,随口问下。不早了,你去休息吧!我会照顾自己的。”叶宁眸色温柔地说道。 “好,那我先回去了。”蔓青轻声应着,见叶宁重新躺下,又伸手帮她拉了拉被子,掖好被角。随后便站起身,端着水盆走到门边,顿了顿,终是回头说了句:“六姑娘有事就叫我,我一向睡得浅。”说完,轻声带上房门离开。 见房门阖上,叶宁长长舒了一口气。她不是有意隐瞒蔓青,只是如今这情况,蔓青纵使知道,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看着自己晶化的右手,叶宁一时有些头痛,这个样子怎么看都不正常。不过幸好只是手掌罢了,若晶化的是她的大脑或其他部位,那她现在就是个废人了。 那个小男孩阳寿已尽,他的身躯本不该继续存留在人世。可她却利用徐长青的魂魄让这副身子再世重生。此番逆天改命,干涉阴阳的做法,本就不为天道所容,以后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少用吧! 不过她却从未后悔这样做。缘何情深、奈何缘浅,现今已很难遇到像徐长青和孟如茵一般的痴心人了。相逢即是有缘,叶宁自己当初无法如愿,而今能帮一对有情人成就宿世姻缘,心中无限欢喜。 躺在床上,叶宁呆呆地望着头顶悬挂的水晶灯,光影闪烁间,昔年谢垣的音容笑貌立刻浮现在她眼前。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连累她记挂了这么多年。想到明天和自己约好的谢君白,叶宁眉头微拧,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他的转世呢?为何她一点都察觉不出?还有他之前说的那个梦…… 这一切就像个无解地谜团,每每都搅得她心神不宁。叶宁心知这几次会面,她对谢君白的态度都不算友好,言语间总是不由自主地冷漠相对。想来这位芝兰玉树的谢三少爷心中也很是莫名吧!罢了,愈是在乎愈显得怪异,以后还是和他正常相处吧。 想通过后,心头舒畅的叶宁一觉睡到翌日天大亮才悠悠醒来。 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发现都快九点了。她起身张开双臂伸了一个懒腰,随后下床去卫生间进行梳洗。待整装完毕,又从衣橱中挑了个白色丝绒手套戴上,这才出了房门。 刚一下楼,叶宁便看见墙边博古架前中负手而立、身姿俊朗的谢君白。他微微仰着头,额前散落着细碎的刘海,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架上琳琅满目的各类玉瓷。此时见叶宁来了,冲她莞尔一笑,刹那间如漫天樱花绽放,“六姑娘,早。” “谢先生,早。”叶宁对他微微颔首,“抱歉,我睡过头了。只是您怎么亲自来了?”之前不是说好派人过来接她么。 “没事,是我来早了。”谢君白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望着她的眼神宁静柔和,“既然是请六姑娘帮忙,我想还是亲自登门方显诚意。” 叶宁闻言但笑不语,旁边的蔓青见了,适时问道:“六姑娘,现在要用饭吗?”她和秦远一早就吃过了,之前去六姑娘房间看她还在睡,想着她昨天累着了,便没有打扰。 “要的,”叶宁说着看向谢君白和他身后的陆峥,“你们用过早饭了吗?要不要一起?” “呃,我们已经……”陆峥刚想说他们已经吃过了,不想却被一旁的谢君白出言打断。 “那就却之不恭了。”谢君白唇角微微上弯,丝毫不在意旁边陆峥目瞪口呆的模样。 叶宁看了,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纵使她已经看出谢君白的谎话。不过是一起吃顿饭罢了,现在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昨晚,她辗转反侧,忧思良久。如今再见谢君白,已没了之前的刻意抗拒。 现下,他们不过是交易双方而已,谢君白有事找她帮忙,她收取酬金,何乐而不为呢! 待餐饭摆上桌子,叶宁端坐在椅子上,左手拿起勺子,动作稍显别扭地专心吃起了眼前的黑米红豆粥。 蔓青看着眼前只喝粥,连一向爱吃的肉包都不夹的叶宁,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而且,她发现六姑娘今天一直用左手喝粥,可她并不是左撇子啊! 渐渐地,蔓青的视线落到叶宁戴着白手套的右手上。刚才六姑娘一下楼,她就发现了,不过她私心以为是六姑娘搭配衣服用的,所以并未多想。但现在看来,六姑娘的右手似乎有些僵硬,难道是出了什么问题? 想到这儿,蔓青心头有些着急,却顾虑着旁边的谢君白两人,终是没有开口询问叶宁原委。 察觉到蔓青的异样,谢君白垂眸,瞥了一眼叶宁搁在桌上的右手,眉头微蹙,放下手中的汤勺,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六姑娘手上的伤好点了吗?” 闻言,叶宁头也不抬地继续舀了一勺粥,慢条斯理地喝下。而后拿起放在一旁的手帕轻轻擦了擦嘴角,这才漫不经心地说道:“一点小伤,明天就好了。” 语罢,她抬起头一眼望去,正好对上对座谢君白那双温润的眼睛,于是冲他微微颔首道:“承蒙谢先生挂念了。” 谢君白听她这样说便不再多话,低头继续优雅地喝起粥来。 饭毕,蔓青招呼几人来到东厢茶室,在桌上摆上清茶,走之前特地帮叶宁揭开了盖子。随后陆峥也随她一起离开了房间,此时屋内只余叶宁和谢君白二人。 叶宁无声地笑了笑,蔓青总是这样贴心。旋即她左手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就着喝了一口,缓缓说道:“谢先生之前说有事相求,不知道所谓何事?” 谢君白低头轻抿了一口茶水,复将茶盏轻轻搁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摸着茶杯上凸起的花纹,沉吟着道:“这次来,是想请六姑娘帮我寻个人。” “寻人?”叶宁闻言打量了一眼谢君白,有些诧异地问道。 “是我二叔的独女。”谢君白轻声道,“她在二十年前失踪,家中已经申请宣告死亡。但最近,我二婶似乎总有些心神不宁,所以我想请六姑娘过去看看,不知是否方便?” “这样,”叶宁蹙眉,“那您二婶如今还在医院?”连着两天在医院撞见谢君白,想来住在医院里的就是他口中的那位二婶了。 谢君白即刻笑道:“嗯,六姑娘果然蕙质兰心。” “没什么,先去医院看看您二婶再做定论吧!”叶宁淡淡说道。 随后,叶宁便带着秦远跟着谢君白一起去了医院,至于蔓青,叶宁让她去孟如茵那儿收拾下她的遗物,其他的不打紧,主要是那件婚服,叶宁承诺过会暂时替他们保管。她一向言而有信,答应了就会做到。 半小时后,叶宁跟着谢君白进了医院顶楼的一间高级病房。房间内布置的相当温馨舒适,只是空气中仍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福尔马林的味道。 第025章 失踪 此时,病房内一片宁静。 从叶宁的角度看过去,床上的女人温和恬静,保养得宜的脸上虽带着一丝憔悴,眉眼间却依旧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一位美人。 她安然地坐着,微微低头,目光专注地望着身前动作熟稔地剥着橘子的男人,温柔的眸子中满是深情。暖暖的阳光隔着窗玻璃照射进来,洒在他们身上,一派温馨祥和,岁月静好。 谢承安侧身坐在床沿上,一手托着剥好的橘子,一手细细撕去上面的筋络,而后温柔地掰下一瓣塞进眉开眼笑的妻子嘴里。“怎么样,还甜吧?” “嗯,比之前的甜。”卫天巧慢慢咀嚼完口中的橘子肉,轻声说道。尽管她已是知天命之年,但丈夫如此温柔贴心,让她不由得露出一丝年轻女子的娇态来。 见房门突然开了,想到刚才与丈夫间的情形被人看了去,卫天巧一时有些赧然。待她扭头一看,发现谢君白领着个陌生姑娘进来了,身后跟着陆峥和一位模样俊俏的小少年。 这两人是谁?卫天巧眉头微蹙,疑惑地看向谢君白,正要开口询问,眼角余光却瞟到一旁对着自己不停挤眉弄眼的谢承安,琢磨片刻后,恍然大悟。前天晚上丈夫似乎和她提过君白钟意一个小姑娘的事,莫非就是眼前这位? 见身旁谢承安还在那对着自己使眼色,卫天巧不由得有些好笑,她在他心里有这么笨吗?都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察觉到房间内几人望着谢长安有些莫名的神情,卫天巧轻咳一声,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眼神示意他适可而止。而后,她又细细打量了眼床前的女孩,黑发黑眸,五官精致,气质脱俗。她是越看越满意,便温和地开口问道:“君白来了啊,这姑娘是?” “二婶,她是六姑娘,这位是她弟弟秦远。”语毕,谢君白扭头看向叶宁,清朗的声音响起:“六姑娘,他们便是我的二叔、二婶。” 叶宁闻言礼貌地朝他们点头问好:“你们好。” 她身后的秦远亦上前几步打了招呼,随后便重新退到叶宁身后站定。 “你也好,姑娘是……” “笃笃笃……”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卫天巧要说出口的话。陆峥抬头看了眼谢君白,随后走过去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位栗色头发,一身运动装的男孩,正是卫源。 “姑妈,我来看你啦!”卫源弯身绕过陆峥,捧着一束康乃馨迎了上来,走近了才看清站在床前的叶宁,一下子惊得叫了起来,“啊!大师,你,你怎么也来了?” “有何不可?”叶宁微微挑眉,看着他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这……当然没什么不可以。”突然,脑海中像是有什么划过,他猛地停口,眼睛绕着整个房间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叶宁身上,“你,不会是因为这里有什么……才、才来的吧……”他惊疑不定地说着,声音都禁不住有些打颤。 那天回去后,他吓得半死,将身边所有的镜子都叫人收了起来。晚上更是硬拖着他哥哥一起睡了,要知道自从他八岁后就再没和他哥睡一张床的经历了,可当时看见的红衣女鬼真得太可怕了,有生之年他都不想再见一次。 想到这里,卫源心中愈发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他突然觉得头顶一阵冷风刮过,让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并使劲搓了搓手臂。越想越害怕,卫源闭了闭眼睛,不着痕迹地往距离他最近的陆峥身旁挪了挪。 看到惊得目瞪口呆的卫源,叶宁笑了笑,眼里难得带着几分促狭,“这里有什么,卫同学莫非想看看?”眼前的卫源,性子和自己前世的弟弟简直如出一辙。现下看他一脸害怕的模样,她情不自禁地想要打趣几分,这也算是一种缅怀吧! “别!”卫源瞪大眼睛,急忙冲她摆手拒绝道:“我一点都不想看,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叶宁唇角弯弯,看着他笑而不语。 两人间的互动一旁的谢君白看在眼里,他垂下眼睑,敛去眼中的清冷。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心脏的部位,不明白心底油然而生的苦涩是为了哪般。明明之前只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为何她对自己有这样大的影响力,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个梦?还是…… “小源啊,你也认识这位姑娘?”见二人言语间透露的熟稔,卫天巧禁不住出声问道,同时也打断了谢君白心中的思绪。 “姑妈,这是六姑娘。”卫源这下心里有所镇定,将手中的花束搁在旁边柜子上,主动解释道:“就是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高人,帮我捉鬼来着。她很厉害的!”这个女孩看着年纪轻轻,却能轻而易举将缠上自己的厉鬼收服,比那些天天喊着除魔卫道的假道士可强多了。 “哦?竟然就是这位姑娘。”卫天巧一时有些诧异,原本以为是谢君白的朋友,没想到她还有如此能力。 卫源被厉鬼缠身的事,他一早就和自己说了,原以为是他夸大其词,没想到后来连一向沉着稳重的卫朗也这样说。单单是卫源的话,还有可能掺杂一些主观情绪,过甚其辞。但若是卫朗,那就基本属实了,因为他素来就事论事,从不言过其实。 想到侄子说的对方通鬼神,辨阴阳的能力,又想起自己莫名失踪的女儿,卫天巧忍不住有些意动。她看向叶宁,眼中满是期待:“我之前听小源说你会驱鬼,那是不是也可以招魂?” “二婶,我今天请六姑娘过来正是为了堂姐的事。”未等叶宁回答,谢君白适时说道。 “真的?那,那……”真要说时,卫天巧一时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顿时急红了脸。 旁边的谢承安一贯了解自己的妻子,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别着急,君白把人都请来了,你慢慢说就是。” 语罢,又招呼着众人去沙发上落座,“都坐下说吧!这事一时半会恐怕也说不清楚。” “二婶,堂姐失踪的原委,你是最清楚的,和六姑娘说说吧。”见卫天巧神色有所缓和,谢君白主动开口道。 卫天巧点点头,“那年,君白还在国外读书,心媛刚上初三。我记得出事那天我和老谢要出门去见一位很久没见的老朋友,恰巧保姆家中有事又回去了,于是就留了心媛一人在家……” 说着说着,她忽然低头,手颤抖的攥成一团,眼泪大滴大滴的滑落。“可是,等我们回来,却再也没见着心媛,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房间书桌上摆着她摊开的作业本,大门也是正常关着的,周围也没发现任何异样,她就这么不见了……” 谢承安坐在床沿上紧紧搂着她的肩膀,深深叹了口气,道:“后来我动用了谢家所有的关系,报了警,发了悬赏,也请了无数私家侦探去找心媛,但都一无所获……心媛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叶宁拧了拧眉头,“既然这些方法都找不到,那你们就没有找过术士吗?” “找过的,”卫天巧接过丈夫递来的手帕,随意擦了下泪水,“可那些大师来看了,都说他们无能为力,后来再找的人也一样如此。”渐渐地,他们也都绝望了。 她身体不好,生心媛时大出血,医生说以后恐怕是不会再有孩子了。眼看着心媛没几年就成年了,却突然无故失踪,卫天巧是怎么都过不了心里的这道坎。她常常在想,如果当初她没有和丈夫一起出门,而是陪着女儿在家的话,她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最近不知怎么的,我时常心悸。”卫天巧低垂了眼眸,声音低沉,“我总觉得心媛一定还活着,她肯定在什么地方,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想要知道令爱是否活着也不难。”叶宁抬眸看她,目光平静,“她常年贴身戴着的东西,现在还留着吗?” “有的,”卫天巧听她这样说,激动地取下脖子上一块水滴型的碧色玉石吊坠,目光炯炯地看着叶宁,“这个坠子是我婆婆生前送给心媛的,她从五岁就一直贴身戴着。她失踪前几天正好吊坠链子断了,就放我那了。那时我想着过几天帮她重新选一串链子,没想到……” “只是心媛失踪后,这吊坠我一直戴着了,沾了我的气息。现在还能用上吗?”卫天巧看着叶宁,神色忐忑。 “无碍,只要她贴身佩戴有一年就可以了,我只是拿来做个载体。”叶宁想了想,再次看向卫天巧,“我还需要一张令爱的照片,背面由至亲之人写上她的生辰八字,不知是否方便?” “照片?我……”卫天巧愣了愣,暂时却是拿不出来,女儿的照片都被她收在家中了,现下倒是没有。“心媛的照片都在我家里,我等会让人取来给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 “六姑娘,你看这张可以吗?”一旁的谢承安打断叶宁的话,从怀中掏出一只黑色钱夹,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抽出一张看着有些年代的相片,递到叶宁眼前。 看着眼前明显细心保存的相片,叶宁神色郑重地伸手接过,看了眼相片中女孩稚嫩的笑颜,微微颔首,“可以,您在背面写上她的生辰八字吧!” “好,我这就写上。”谢承安说着,从上衣口袋着取出一支钢笔,不一会儿,相片的背面出现一串苍劲有力的汉字。 第026章 纪敏(含入V通知) 写好后,谢承安望着相片中笑靥如花的女儿,心里满是惆怅。他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相片上的人,眼底透着深深的怀念。时间过得可真快,一眨眼,心媛都已经离开二十多年了,他和天巧也已经老了。只是不知道在他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到自己的女儿。至今他都还记得心媛刚满月时的模样,粉嫩嫩的身子,软软小小的一团,像只可爱的小精灵。可这只精灵最后却飞走了…… 背对着众人,谢承安悄悄地拭去眼角的泪珠,他不想让妻子看见自己难过的样子,这样只会让她心情更加郁郁寡欢,令她本就体弱的身体雪上加霜而已。 他暗暗地吸了口气,勉强按捺住情绪,转过身将写好的相片重新递给叶宁:“六姑娘,你看这样可以吗?” “可以了。”叶宁伸手接过相片,看着神色怅然的谢承安,轻声说道。 听她这样说,病床上的卫天巧眼里迸发出希冀的光彩,追问道:“那这样是不是就可以找到心媛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一次次地将希望寄托于谢家的人脉上,冀望着有一天他们能带回女儿的消息。但最后一切期望都会化为泡影,令她心如刀割。可尽管如此,哪怕有一丁点的可能,她都不会放弃。想到这里,卫天巧看着叶宁,目光灼灼。 叶宁垂眸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如果令爱还活着或者魂魄尚存的话,可以这样说。不过……”她话锋一转,视线掠过卫天巧红肿的双眼,眸光微顿,“若她阴魂已经消散的话,那我也无能为力。毕竟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很多东西都不复存在了。所以,谢夫人心里也要有所准备才好。”她向来不会承诺别人无法保证的事,若是成功还好,若是失败,牵扯太深,总是不好。 卫天巧表情有些呆怔,刚才止住的泪水再次涌出眼眶,哽咽着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不论结果如何,我都受得住。如今我还有什么受不住的呢……” “别哭了,当心哭坏了身体。”谢承安走到卫天巧身边,轻轻半拥着搂着她,曲起食指温柔地拭去她的眼泪,安慰道:“还有我呢!我答应你,有生之年一定找到心媛的下落。” 同时,他抬头看向叶宁,神色郑重,只是眼底快速闪过一丝痛楚,“六姑娘,你需要什么尽管说。不论结果如何,我和天巧都会坦然接受的。” “您能理解就好,今晚我会试着为令爱招魂,具体结果明天我会亲自上门告知。”叶宁收好相片和吊坠,看了下时间,便准备告辞,“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先行回去,不打扰夫人养病了。” 看叶宁已有主意,谢承安没有阻拦。“那行,我等着六姑娘的消息。”说着,又吩咐道:“君白,你帮我送送六姑娘。” “好的,二叔。”谢君白温声回道。 “姑妈,姑父,那我也回去了,姑妈你好好养病啊!放心吧,大师她厉害着呢!”卫源见众人都要走了,姑妈看上去身体也还好,觉得再呆下去没什么意思,便也开口请辞。 谢承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牵起一丝淡淡的笑容,“小源有心了,谢谢你今天来看你姑妈。姑父今天就不多留你了,改天等你姑妈出院,和你哥哥一起来家里吃个便饭。” 卫源点点头:“好的,那我和三哥他们走了啊。” 语罢,叶宁几人起身走到玄关门边,恰巧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妆容精致、成熟干练的女人出现在众人眼前。一袭简洁的白色职业套装,紧紧包裹在她的身上,将她曼妙的身姿展露得一览无余。 微怔过后,女人回过神来。她朝着谢君白略微颔首,同时露出一抹得体的笑容,恭声问候道:“三少爷。”随后,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叶宁,见一向不近女色的谢三少如今和一个小姑娘走得这么近,心中略有惊讶,但表面却依旧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看着谢君白问道:“不知二爷和夫人是否在里面?” “是纪敏吗?我和老谢都在呢,快进来吧。”房内的卫天巧听到这边动静,开口说道。 “那我先进去了。”纪敏朝着谢君白微微颔首,随后侧身而过。经过叶宁身边时,她突然动作一滞,旋即面无表情地走开,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却握得死紧,连指甲都深深陷进掌心里。 身后的叶宁亦同样深深凝视着她的背影,眉头紧蹙。她感觉这女人身上有些怪异,却一时说不出具体是哪里奇怪。摇了摇头,将这女人暗暗记在心中,叶宁终是和谢君白一起乘了电梯下楼。 病房内,纪敏一改之前面对谢君白的恭敬,上前亲热地挽起卫天巧的胳膊,柔声说道:“卫妈妈,你好些了吗?” 卫天巧温柔地拍拍她的手背,看向她的目光满是慈爱:“好多了,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回老家看你外婆吗?” 纪敏是她家保姆沈妈的外孙女,父母早逝,被外婆一手拉扯大。她和自己女儿几乎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心媛失踪后,她悲痛欲绝,丈夫怕她见着纪敏触景生情,便给了笔钱、辞去了沈妈,让她带着外孙女搬出去了。 为此她心中略有愧疚。反倒是纪敏不计前嫌,等她后来心情平复后,时常过来看她。之后的日子里,有了纪敏的宽慰,她对心媛的思念缓解许多。所以,她和丈夫对纪敏多有照顾,不仅出钱资助她出国留学,还让她进了家族公司。索性纪敏这人也很能干用心,他们也算是有所安慰。 “我见着心媛了,”说到这里,纪敏正了正身子,目光炯炯地望着卫天巧喊道:“卫妈妈,我有心媛的消息了!” “你说什么?”卫天巧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纪敏。随后她双手紧紧抓着纪敏的手臂,嘴唇不住地颤抖,“你说心媛,心媛有消息了?这次是真的?没骗我?我……”话音未落,她呼吸随之急促起来,不由得双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见妻子这副模样,谢承安连忙从柜子中拿出药瓶,快速倒出一粒,接过纪敏递来的水杯,就着清水给她服下。接着他坐在床沿上,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慢慢顺气。过来会儿,见她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谢承安不禁蹙起了眉头,“医生说过你不能情绪太激动,纪敏是个好孩子,怎么会骗你呢?” 随后,谢承安迟疑地看着纪敏,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开口问道:“你说找到心媛了?那她现在在哪?” 闻言,纪敏镇定自若地从身边坤包中取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面色有些蜡黄。但眉眼五官和之前谢承安给叶宁的相片中的女孩几乎分毫不差。 “这,这是心媛……”卫天巧看了照片后,扭头抓着丈夫的手臂,“承安,这是我们的心媛对不对?” 谢承安同样怔怔地看向照片里的女人,一时竟惊诧地说不出话来。 没得到他的回应,卫天巧又重新抓起纪敏的手,此刻她眼里已经布满了血丝,眼泪不停地顺着脸颊滑落,“敏敏,这照片哪里来的?心媛她现在在哪?她怎么看着脸色这么不好?” 心媛现在应该才三十岁啊!可那照片上的女人看着明显过得不好,脸色蜡黄没有一丝血丝,目光中也满是呆滞。 “卫妈妈,您别急,听我慢慢说。”纪敏回握住卫天巧的手指,理了下思绪,将她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前天,我在老家替外婆扫完墓,遇见我同村的远房表哥,他无意中看见我钱包中和心媛的合照,就和我说他认识心媛,还说她就在村里。” “我开始根本不敢相信,但后来随表哥去看了那个女人,发现她和心媛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之后我也打听过,村里人说这个女人是二十年前被卖到村子里的。这和心媛失踪的时间也基本吻合,我想她就是心媛!” 说到这里,纪敏满脸沮丧,终于忍不住哭了出声:“我想过带心媛回来,可她已经不记得我了,我一个人也带不走她。所以我只好回来找你们,你们赶紧去救救心媛吧,她在那过得一点也不好……” 谢承安紧紧咬着嘴唇,长期对女儿的执念让他失去了往日的镇静,丝毫没有去怀疑纪敏所说的话。此刻他几乎认定纪敏口中的女人就是他的女儿心媛。想到女儿是被人拐卖,一直隐忍着的眼泪此刻终于夺眶而出。 “纪敏,把地址给我,我这就派人去接心媛回来,不,我自己亲自去。”谢承安定了定心神,望着纪敏沉声说道。 纪敏没有丝毫犹豫,随手擦了擦眼泪,然后立刻就将她打听来的地址告诉了谢承安。 少顷,看着站在窗前打电话的男人背影,又瞟了一眼床上独自垂泪的女人,纪敏的眼底快速地闪过了一丝挣扎,片刻后,终是化为一片漠然。 第027章 一更 另一边,叶宁几人来到医院楼下停车区,望着眼前明晃晃的黄色跑车,谢君白蹙着眉,望着卫源淡淡说道:“我记得你似乎还没拿到驾照。” 叶宁挑了挑眉,在帝都没驾照就敢上路,胆子不小啊! 卫源摸了摸鼻梁,讪讪地笑了:“下个月就能拿到了,也没差啦!而且我的车技已经很娴熟了,三哥你就放心啦!”同时,他也在心中嘀咕,今天真是大意了,应该等三哥走了自己再下楼的。 不过任凭卫源如何为自己辩解,谢君白也只是眼神淡淡地看着他,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最终,谢君白做了决定。他吩咐陆峥开车将卫源送回去,而叶宁和秦远则由他亲自去送。 上车后,叶宁靠在后座靠背上,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缓缓向后移动的风景,思绪一时不知飘到了哪里。须臾,她微微抬眸,没想到却和谢君白的视线在后视镜里不经意间交汇。 几秒后,叶宁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扭头重新看向窗外,静默不语。驾驶座上的谢君白静静地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上脸颊微微泛红的女孩,嘴角不由得轻轻上扬。 回程的路况很是拥堵,他们在路上塞了近三个小时,等到春森口时,已经快下午三点了。下车前,叶宁和谢君白约好明天下午见面的时间,随后便和秦远回了“渡人间”后院。 进屋后,叶宁和蔓青打了声招呼,便直奔楼上书房。此时,叶宁靠在明黄梨花圈椅一侧的扶手上,单手托着下巴,垂下眼眸望着前方桌案上的相片和吊坠,陷入沉思。 如今已经过去二十年,谢心媛活着还好,若是死了的话,那她的阴魂不出意外,很大可能已经消散或是遁入轮回、转世投胎。若那样的话,基本是找不到谢心媛了,甚至于骸骨,要是没有阴魂指引,也是无法寻到的。具体如何,看来只能等今晚招魂结果出来,再见分晓了。 “笃笃笃……”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进来。”随手将相片和吊坠收入红木盒中,叶宁对着房门扬声说道。 “六姑娘,晚饭准备好了。”蔓青推门进来,提醒叶宁吃饭时间到了。六姑娘常常这样,一忙起来就完全乱了饮食,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子。早时候还曾因此闹过胃痛,近些年在她的调理下才好转不少。她这样的性子一度让蔓青头疼不已。 “哦,都到晚饭时间了?”叶宁诧异地看了下时间,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六点了,窗外华灯初上,璀璨一片。她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来回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又摸了摸已经瘪下午的肚子,感叹道:“我还真有些饿了,今天回来路上塞车,我午饭好像也没吃。” 蔓青看她这样,叹息着直摇头,随后无奈说道:“若按您的性子,饱一顿饿一顿的,再好的身体也给弄垮了。”怪不得秦远一回来就跑厨房找吃的去了,她还以为是秦远中午没吃饱呢!哪想到他们是根本就没吃午饭。 叶宁见状,上前亲密地挽住蔓青的胳膊,笑着说道:“所以,蔓青才一直在我身边啊!” 蔓青闻言笑而不语,终是没再舍得多说叶宁什么。和她一同下楼,叫了秦远一起去饭厅吃饭。 饭后,叶宁在院子里消了会食。回到客厅,见蔓青手上拿着个包裹,想到她今日的行程,叶宁猜想里面装的应该就是孟如茵的婚服了,于是问道:“这就是那件婚服?怎么样,今天还顺利吧?” 蔓青点点头,道:“嗯,挺顺利的。起先那位孟先生还不肯将婚服给我,但我一说要不他来承担孟老太太的丧葬费,他就闭口不言了。估计在他眼里这婚服也值不了多少钱吧!” 叶宁摇摇头,嗤笑了一声:“可能那位孟先生眼中也只有真金白银才值钱吧!” “姑娘今天怎么样?”蔓青将婚服妥帖折好,放入木匣中,随口问道。 “有些棘手。”叶宁皱了皱眉,端起放在茶几上花青色瓷碗,呷了一口芳香四溢的清茶,然后放下茶碗,淡淡说道:“我待会上去看看能不能招魂,之后才能有所决断。” 蔓青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这些事情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六姑娘自己辛苦了。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和叶宁说道:“对了,‘如意坊’那件事姑娘怎么看?我今天又派了人手去查,但对于这家店幕后主人一时还没有头绪。” 闻言,叶宁脸色霎时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阵冷冽,“差点把他给忘了,你等会,我上楼拿样东西。”随即起身上了楼梯。 几分钟后,叶宁把秦远唤道身前,先将一枚辟邪符交给他,吩咐道:“阿远,这枚辟邪符你贴身带着。”随后又递给他一个小玉瓶,“既然那人是‘如意坊’明面上的老板,总是要见人的。你想办法取他一根头发,然后去找一块新墓地,将他的头发和这瓶里的粉末一起埋下去。”以后就有的他好受了,既然想着害人,就别怪别人反击。 蔓青水润的眸子看向叶宁,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六姑娘,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我用符纸和其他阴秽之物炼成的,”叶宁勾起唇,嘴角扬起一抹肆意的笑容,眸光却仍是冷淡,“只要拿着头发一起埋入坟地,他将日日夜夜受阴魂上身之苦。” 说完后,叶宁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再多说,上楼去准备为谢心媛招魂事宜了。 来到书房,叶宁将窗户全部打开,临冬的风呼呼地吹进来,带来阵阵料峭寒意。 叶宁站在书案前的一处空地上,取来一只三足紫金香炉,点上魂香。而后将朱砂沿着特殊纹路在地板上蜿蜒而过,绘成聚阴法阵。阵法中心摆上两串铃铛,一为招魂,一为镇魂。招魂铃上系着那枚水滴型的碧色玉石吊坠,镇魂铃下则压着写有谢心媛生辰八字的相片。 接着,她刺破指尖,挤出鲜血滴入两串铃铛中,同时盘腿坐在阵法前,闭上双眼,双手凝结手印,口中默念法咒。 少顷,一阵“叮呤”的铃铛声骤然响起,叶宁睁开眼一看,却并未见到谢心媛的阴魂出现。她皱了皱眉,视线转向铃铛之下,目光倏地一缩。 只见,玉石吊坠碎裂成两半,而相片上的谢心媛眼角缓缓流出一滴血泪。 良久,叶宁叹息一声。 玉石既碎,说明谢心媛已经不在人世了,而相片上的血泪,则是她在控诉自己的冤屈与不甘。 身有怨气,却招魂不全,来了又走,且无法言语。那她的阴魂应该是被某些东西困住,无法解脱。如今只有找到她的尸身,才能设法解除她的禁锢,还她自由。 只是这谢心媛的八字并非稀罕之物,若硬要说什么,只能说她命格很好。 命格很好,命格…… 突然,叶宁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她起身快步来到书案前,从柜子中取出那册灵媒实录,顺着记忆快速翻到某一页。果然,页面上是自己当初记下的某个事件: “第六万零八名,丁佩,被人篡夺命格,汲近生机而死……” 谢心媛如今的情况和之前的丁佩如出一辙。她应当是被人看过八字,又因为命格极好被人惦记上了。人的一生中有无数变数,但基本的命盘轨迹是不会变的。谢心媛的原本应是一生顺遂,富贵安康,如今显然是被人篡夺了命格,香消玉殒了。至于篡夺她命格的人…… 是今天医院那个女人!叶宁恍然想起,那年夺取丁佩命格之人身上的气息和那女人身上的几乎一致。所以是她杀了谢心媛? 为今之计,只有赶快找到谢心媛的骸骨。可只凭借吊坠和相片是没办法找到的,要有所感应,最好能有谢心媛的脐带血。 想到这里,叶宁撤去了法阵,略微收拾了一下便回到书案前坐下,拿出手机翻到谢君白的号码时,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拨通键。 一阵悠扬的钢琴声后,那边被接起,谢君白温润的嗓音隔着电话响起,“六姑娘,怎么了?” “关于谢先生的堂姐,我有些眉目了,只是……” “六姑娘,抱歉打断你,我堂姐已经找到了。”那头谢君白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 “找到了?你们找到她的骸骨了?”叶宁问。 “骸骨?不,她还活着,我二叔已经过去接她回来了。”谢君白说道。 “还活着?不可能!”看着桌案上碎裂的吊坠和流着血泪的相片,叶宁一口否决。谢心媛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会被找到,除非是她的尸体。 “谢先生,如果方便的话,我明天可以去见一见你的堂姐吗?”不待谢君白回话,叶宁接着说道。 那边沉默了一下,而后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可以,我明天会安排的。” “那好,明天见。” “明天见。” 挂上电话,叶宁凤眼微眯,瞳色幽深。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他们竟然找到了谢心媛,不过这个人是不是真的谢心媛,还有待商榷。 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不早了,叶宁匆匆洗完澡便回到卧室休息,躺在床上,叶宁脑中依旧想着谢心媛的事情,辗转反侧很久都没能入睡。 第028章 二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叶宁在家中忧思难寐的时候,谢承安位于郊区的别墅中却是灯火通明。 宽敞明亮的大厅中,不时传来两个女人交谈的声音。 “敏敏,你说你干爸他们现在找到心媛了吗?会不会出什么事?”卫天巧坐在棕色真皮沙发上,双手紧紧拽着沙发上的软皮,目光直直看向大门的方向,眼里划过一丝担忧。 今天上午纪敏来找他们后,没过多久,她丈夫便带人乘专机去了纪敏的老家。而她也不顾医生阻拦、执意出院。这里是心媛长大的地方,虽然布置上与从前有些差别,但总归是心媛待了近十几年的家。她就在这等着,等丈夫接女儿回来。到时他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放心吧!干爸他们肯定会带着心媛回来的。”纪敏说着起身从茶几上倒了一杯参茶,而后用涂满蔻丹的纤细手指端起茶杯,递到卫天巧面前,柔声安慰道:“卫妈妈,喝杯参茶补补元气。别心媛还没回来,您身子又不好了。” “就你最贴心。”卫天巧伸手点了点纪敏的鼻头,笑着接过茶杯,低头轻轻地喝了一口,顿时感到一股暖流流遍了全身,整个人都舒缓起来。她长长吁了口气,摸了摸自己有些松弛的脸颊,心中满是惆怅,“转眼都二十年过去了,我老了,模样也变了,不知道心媛见了我会不会觉得陌生……” “卫妈妈,您保养的这么好,一点都没变!哪里显老了。”纪敏坐在她身旁笑着打趣道,随后又挑了几个笑话一一讲给她听。 一时间,卫天巧被她逗得呵呵直笑,大厅中的气氛也瞬时热络起来。旁边站着的佣人们彼此对视一眼,心中均感叹这位纪敏小姐的手段。只要她在,夫人总是会开怀大笑,怪不得夫人和先生这些年来那般疼爱她。 突然,一名外面的佣人跑了进来,“夫人,先生他们回来了!” “什么?”卫天巧闻言惊得差点跌倒在地上,幸好旁边纪敏伸手扶了她一把,她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快、快、带我去……” “冷静点,卫妈妈。”纪敏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他们已经回来了,马上就到这儿了。您就在这等着好了。” 果然话音刚落,正门就被人打开,谢承安牵着一个神情间有些瑟缩的女人出现在她们面前。 谢心媛抬头偷偷打量了一眼整间屋子,看着大厅中富丽堂皇的名贵装饰,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满意和贪婪。这里的东西她都很喜欢,这次他们给自己选的身份还不错。很快,这里的一切都会是她的。 按捺住心中的渴望,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怯怯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神色激动的卫天巧,小声问道:“你……你就是我妈妈?” “是,我是妈妈,我是你妈妈。”听见谢心媛的声音,卫天巧一下子站了起来,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她。良久,才微微松开手臂,看着眼前面色枯槁的女儿,卫天巧泪眼婆娑,二十年了,她的心媛终于回来了。可她这样憔悴,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越想越伤心的卫天巧禁不住趴在谢心媛的肩上失声痛哭起来。 见她一直哭个不停,谢心媛心中顿觉有些不耐烦,却仍旧伸手轻轻回抱住卫天巧,蜡黄的脸上故意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但她眯起的眼中却丝毫没有一丝乍见亲人的喜悦,有的只是对整间华丽大厅的渴望与贪婪。 “好了,女儿刚回来。你就不要吓着她了。”谢承安上前拍了拍卫天巧的肩膀,柔声说道。 卫天巧闻言忙收了收情绪,曲起食指抹去脸上的泪花,又伸手怜惜地将她额前散碎的头发别到耳后,声音温柔却坚定地说道:“心媛,以后妈妈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了。”从前的苦难都已经结束了,以后她会加倍补偿心媛,不管什么愿望,她都要帮她实现,卫天巧在心中暗暗决定。 谢心媛搂着卫天巧的胳膊,轻轻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听她这样说,便用额头蹭了蹭她的衣服,轻声说道:“嗯,我再也不离开妈妈了,再也不离开这个家!”她会占领这个华丽的大房子,以后她就是这里的主人。至于妈妈,她不需要! “好了,女儿都回来了,有的是时间让你们谈心。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让大家都去休息吧!明天还得回趟老宅,告诉爸心媛找着了。”谢承安眼中满是温情地伸手摩挲着女儿的额头,缓缓说道。 这次的事情,他怕是希望越大,到时失望就越大。所以一开始并没有通知父亲,如今已经确定了,明天就告诉父亲让他高兴一下吧。 随后,他像是想到什么,转身对着门边的谢君白说道:“君白,这么晚麻烦你了。不过那位六姑娘,就托你帮我转告一声,告诉她我们已经找到心媛,不用麻烦她了。” “我知道了,二叔。不过六姑娘也精通符箓之术,不如明天让她过来为堂姐画一枚平安符吧!”谢君白看了一眼犹自趴在卫天巧肩头的谢心媛,温声建议道。只是想到之前电话中的那位六姑娘说的话,谢君白清浅的眸光中划过一抹异色。 她那样肯定地认为堂姐已经死了,那眼前的这位是真的谢心媛还是…… “六姑娘?是今天三少爷身边的那位女孩吗?”一旁的纪敏突然开口问道。 “就是她,你别看她年纪小,却是个有真本事的。上次小源的事就是她给化解的。”谢承安看着纪敏说道,对于那位小姑娘,他是打心里满意的,就是不知道君白是怎么想的。如今心媛也找回来了,他心头轻松不少,对于很多事情是乐见其成的。 “我想这样不好吧……我听表哥说心媛以前在村子里受过一些假神棍欺负,她对这些人可能会很抵触……”纪敏状似担忧地看着谢心媛,模棱两可地说道。只可惜谢心媛此时正陷入未来的美梦中无法自拔,并没有回应她的话。 “时间不早了,陆峥你送纪小姐回去吧!”谢君白淡淡看了她一眼,直接吩咐陆峥送人。 “是,三少爷。”陆峥点头应是,随后转身面向纪敏,“纪小姐,这边请。” “这……”纪敏望着不言不语的谢心媛,微微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话音却在谢君白冷冽的目光中戛然而止。那目光太过清冷,丝毫不似人们口中芝兰玉树,温柔平和的谢三少,让她一时有些莫名的害怕。 等纪敏走后,谢承安有些无奈地看着谢君白,不知怎么的。纪敏和君白两人似乎天生气场不和。纪敏那孩子似乎很怕君白,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恭敬模样,远没有在自己和妻子面前活泼自在。不过君白毕竟是谢家未来的继承人,纪敏对他恭敬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再多想,谢承安送走谢君白后,便拉着妻子和女儿一同上楼参观他特地为女儿布置的房间去了。 而此时,远在“渡人间”的叶宁依旧无法入睡,看着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两点,叶宁有些烦躁地摇摇头,继续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 翌日,睡得正香的叶宁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她睁开朦胧的双眼,伸手摸出手机直接接听。 “喂,哪位?”叶宁打了一个哈欠,迷迷糊糊地问道,昨晚她到凌晨三点才睡着,现下困得厉害。 “六姑娘还在睡?是我打扰了。”电话那头一声温润似水的声音传来,瞬间点醒了叶宁。 “没事,我已经醒了。谢先生昨天不是约好下午吗?”叶宁疑惑地看了下时间,发现还很早啊。 “下午恐怕来不及,到时我二叔会老宅看我爷爷。”谢君白说道。 “这样,那行吧,那你现在过来,我马上就好。” 说完,叶宁挂上电话,迅速起身梳洗。 下楼时,蔓青见叶宁这么早就起来了,表情有些诧异,“六姑娘,你起了?现在吃早饭吗?”她知道昨晚六姑娘很晚才睡,往常第二天都要中午才起来的。今天怎么这么早? “嗯,秦远呢?怎么没看见?”叶宁环顾了一圈屋子都没发现他的踪影。 “秦远天没亮就出去了,是去找‘如意坊’那位呢!”蔓青看着叶宁笑着解释道。秦远对那位可是怨念很深啊,今天一早天没亮就急急走了,拉都拉不住。这么些年,蔓青发现秦远性格有时愈发跳脱的像个孩子了。 叶宁闻言耸了耸肩,没再多说什么。 吃完早饭没过多久,谢君白就来了,他今天一身棕色大衣,配着里面的白色衬衫,衣袂翩翩,隐隐有出尘之太。叶宁默默欣赏了一眼,随后便同他一起上车离开。 第029章 三更 一小时后,叶宁和谢君白来到了谢二叔郊区的别墅。 此时,别墅正厅中,卫天巧拥着女儿笑容满面地坐在沙发上,并亲自片了一块菠萝递给她,心满意足地看着女儿缓缓吃进嘴里。 卫天巧觉得一切都已经圆满了,她记得心媛小时候最喜欢的水果就是菠萝。可惜那时候水果受时令控制,冬天根本吃不到。如今不同了,心媛想吃多少都有。她越想越觉得开心,嘴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谢心媛垂下眼眸慢慢咀嚼着嘴中的菠萝片,感到胃里一阵痉挛,不由得心中暗恨这老女人不识趣,她最讨厌吃酸的东西,尤其是菠萝! 可她现在还不能和她翻脸,计划还没有成功,她还不能这么快就露出马脚。想到自己即将拥有的富足生活,再想到从前自己悲惨的生活。她捏了捏拳头,努力吞下嘴里难以下咽的东西,抬起头对着卫天巧露出一抹乖巧的笑容,尽管这个笑容在她蜡黄的脸上看起来并不美好,“谢谢妈妈,我最喜欢这个了。” “心媛喜欢就好,妈妈一直记着呢!以后不管心媛想要什么,妈妈都会满足你的。”卫天巧目光满是慈爱地看着她,温柔地说道。 “心媛,喜欢也不能多吃,昨晚家庭医生检查说你胃不太好。小心吃多了又胃痛。”谢承安从楼梯上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他一直惦记着昨晚老高说的话,同时心中满是愧疚,从前的心媛是没有胃病的,如今胃不好,那一定是在她失踪的这些年患上的。他知道心媛吃了很多苦,甚至精神上都有些问题,可事情已经发生,他能做的只能是在有生之年,竭尽全力去关心、照顾她。 “知道了,爸爸。”谢心媛乖巧地说着,心中却一阵鄙夷。什么家庭医生,说的好听,还不是为了鉴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谢心媛!她嘴角暗暗勾起一抹嘲讽,他们是查不出什么的,谢心媛的血,谢心媛的脸如今都是她的。所以,属于谢心媛的财富也同样会属于她。 正好这时候,谢君白和叶宁过了玄关,来到大厅。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谢心媛,叶宁目光一缩,眉头紧紧蹙起。 这个女人,身上全是血腥之气。还有她的脸,蜡黄的面皮上没有一丝血色。叶宁的眼睛清楚地看出这是一张人皮、面具…… 而且是属于原本谢心媛的面皮,这上面的气息和昨晚招魂时感受到的几乎完全一致。叶宁突然想到,若是拿着这张面皮,她一定可以顺着感应找到谢心媛的骸骨。至于眼前这位,她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妈妈,她是谁呀?”谢心媛望着叶宁娇声问着卫天巧。语气丝毫不像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反倒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看起来怪异无比。 可这些谢家夫妇却一无所觉,他们的女儿失踪前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如今见谢心媛这样,反倒觉得亲切和熟悉。虽然他们也看出来她性格上和常人有些不同,但也认为是之前被拐卖村子时,精神受了刺激所致,并没有多想。 “呵呵,这位是六姑娘,她今天是来送你礼物的。心媛喜不喜欢?”卫天巧摸着谢心媛的头顶,柔声说道。她知道如今女儿精神上出了问题,平日里的言行举止如同孩子一般,所以和她说话时,不由得把她当做一个孩子对待。 听见卫天巧这样说,叶宁心下一动,右手伸进大衣口袋,褪下手腕上的珠链,暗暗凝结手印,随后拿出那串由各色宝石串成的手链递到谢心媛面前,笑着说道:“是这串宝石手链,你喜欢吗?”微微晃动间,手链上的宝石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之前进门时,这个女人望着自己手腕上玉镯和手链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贪婪,叶宁并未忽略。玉镯是从前谢垣送自己的信物,自是不能给。至于这串珠链,不过是个小小饰品罢了,她不是很在意。如今倒正好排上用场了。 “真的给我?”谢心媛一面嘴上说着,一面却是直接伸手抓过眼前的宝石手链。待拿到手后,她马上套在自己手腕上,来回摩挲着,目光灼热,“这宝石真好看……”这样漂亮的宝石手链才适合自己,但是这屋子里的两个老家伙实在可恶,从她回来到现在,只知道让厨娘做什么补品给自己吃,从没有送自己值钱的珠宝首饰。 对宝石的贪婪完全让她忽视了身旁的一切,也忽略了即将来临的危险。 “哎?六姑娘,你这是……”卫天巧有些不解地看向叶宁,不是说今天是给心媛送平安符的吗?怎么好好的要送条链子?再说也没有必要啊,要手链的话,她不知道有多少,心媛想要什么样的,她都可以给她。 看来晚上还是拿些漂亮的首饰给心媛玩,小孩子向来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卫天巧想到这里看向谢心媛的目光愈发慈爱。 “谢夫人,稍安勿躁,您看她不是很喜欢吗?”叶宁似笑非笑地看了对面的谢心媛一眼,缓缓说道。 卫天巧闻言拧着眉头看向叶宁,直觉这姑娘话中有话,却不懂这话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但下一秒,一声震天动地的尖叫声给了她答案。 “啊——”原本沉浸在宝石美丽中的谢心媛突然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两只手不同地挠着脸庞边缘,惊叫着:“我的脸,我的脸好痛……”她一边痛喊着,一边试图撕下自己的脸皮,最后痛得在地上直打滚。 少顷,只见谢心媛两只手活生生地将她的面皮从脸上揭了下来,露出她原本丑陋不堪的真面目,血肉模糊的脸上,坑坑洼洼,一个又一个血洞里面,依稀有黑色的脓血在不断溢出。 没过多久,她就蜷缩着一动不动了,渐渐地,一股黑气从她身上冒了出来。叶宁见状,直接取出一个碧玉瓷瓶,催动瓶上法咒,将黑丝悉数吸了进去。 卫天巧捂着嘴巴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差点晕倒过去。她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眼前的这血肉模糊的女人是谁? 谢承安在一旁扶住自己的妻子,同样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哑口无言,只能愣愣地看向叶宁。 “她不是谢心媛。不过是由煞气凝成的阴魂,借了人的尸身而已。”叶宁摸着手上的玉镯,犹豫片刻,终是说道:“昨天晚上我招过魂了,你们的女儿已经死了。” 随后,叶宁取出一块手帕,上前弯身拾起地上的人皮、面具。接着说道:“但这块面皮却是真正的谢心媛的。” “什么?你说这脸……”谢承安手指有些哆嗦都指着叶宁手上的面皮,颤着声音问道。 若这面皮是心媛的,那他的女儿岂不是被人活生生剥了皮?谢承安简直无法相信,这一切比起女儿的失踪更让他承受不了。他的女儿是被人折磨致死的,想到这里他简直快要疯了。 “谢心媛的命格极好,依我从前的经验来看,她应该是被人杀害,篡夺命格了。”叶宁看了谢承安一眼,缓缓说道:“而篡夺你女儿命格的人,很可能就是纪敏。” 那天初见纪敏时,纪敏给她的感觉很是奇怪。但她一时想不起来,知道昨晚翻看灵媒实录时,她才恍然想起,那种感觉不正是和当篡夺丁佩的人身上的一样么!所以是纪敏通过某种手段篡夺了谢心媛的命格,至于为何现在会出现假的谢心媛,她回去会好好问问这位假冒小姐的。 “你说什么?”卫天巧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叶宁,“怎么肯是敏敏,她……” “二婶,你所看见的纪敏是真实的纪敏么?”谢君白出言打断卫天巧的话,清冽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威严。 “我、我……”卫天巧喃喃着,她已经被一连串的打击摧垮,现在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甚至是眼泪也像是流干了一样,原本以为终于找到的女儿原来不是真的女儿,原本认为善良孝顺、温柔懂事的干女儿竟也不是真实的她么?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一时间,屋内寂静一片,门外的佣人们虽然听见动静,但不见主人家传唤,也只好将目光好奇地望向正屋方向。 良久,谢承安沙哑着声音问道:“那心媛,心媛的骸骨如今在哪?”若是可以,他情愿今天的一切从未发生,心媛也没有被找回。那样起码他还可以骗自己她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好好地活着。如今知道女儿已经死了,他简直心如刀割般的难受。 “本来,今天来我是准备向你们要令爱的脐带血的。但现在有了这张面皮,脐带血就不用了。”叶宁淡淡说道。 有了这张面皮,她就可以施法找到谢心媛的骸骨了,只是到时见到的会是怎样一番场景,叶宁心中已然明了。 第12章 .4| 忽然,门外传来了纪敏的声音,“门怎么都关着,王嫂,干爸和干妈在里面吗?” 叶宁和谢君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为免打草惊蛇,叶宁目光掠过茫然无措的卫天巧,视线落在看起来相对镇定的谢承安身上,她微微抬起下巴指向紧闭的大门方向,眼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收到叶宁的眼神示意,谢承安禁不住望了一眼地上已经僵硬的女人,瘦削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但最终湮灭在坚定的眼神中。 他紧紧握了下卫天巧的手,随后缓缓走到玄关开门。门一打开,穿着光鲜亮丽的纪敏便举起手中的纸袋,朝谢承安晃了晃,嘴角扬起一抹明媚的微笑,“干爸,心媛在吗?我去臻记买了她从前最爱吃的糖炒栗子,她肯定喜欢!” 语罢,纪敏略带腼腆地垂下眼帘,静静等待。可是她等了很久,谢承安都没有像她预料中的那样夸赞她懂事。纪敏心中有些疑惑,她不由得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却让她内心极度不安。因为此刻谢承安望向她的眼中满是复杂,面色也极为凝重。 纪敏心中一悸,忙收敛了情绪,好似不经意地问起:“怎么了,干爸?脸色这样不好,难道是心媛出什么事了?”明明昨天一切都还好好的,怎么今天他对自己的态度就变了呢?莫非是那个谢心媛在他们面前编排了她? 想到昨天谢心媛被接回来后,眼底藏也藏不住的贪念。纪敏心中暗骂一声蠢货,才刚回来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觊觎谢家的财富,真是一个没脑子的废物。 不过幸好当时她是背对着谢君白,干爸、干妈又因乍见失踪多年的女儿,心情激动下也没有发觉她神色的变化。这个女人这样贪图荣华富贵,未来难免不会背叛自己。 看来她得重新规划一番了。想到这里,纪敏心中已认定是谢心媛从中捣鬼。她银牙紧咬,心中暗恨谢心媛的不识抬举,同时也后悔自己当初为何偏偏选了这个贪婪成性的女人合作。 纵然心中有万千念头闪过,纪敏的脸上依然带着优雅得体的笑容望着身前的谢承安,等着他的回应。 “哦,没事,你进来吧!你干妈他们都在屋里。”谢承安淡淡地说道。看着眼前乖巧懂事的纪敏,他心头一阵百转千回,若真是她害了心媛,那她和自己、和妻子的情分就到今天了。 “心媛,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纪敏一脚踏进玄关,人未到声先至。 等纪敏拐过玄关来到大厅,看见站在最前方的叶宁时,心中一怔。她捏紧手中装了糖炒栗子的纸袋,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凸起,盯着叶宁的眼中满是警惕。 纪敏环顾了一下大厅,忽然看到沙发一侧的地上躺着一个身形僵直女人,看着像是昏迷了。待纪敏看清那女人面容可怖的脸时,她瞳孔倏地放大,手上纸袋也“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焦香四溢的栗子瞬间骨碌碌滚落一地。 明白事情恐怕已经超出自己控制的范围了,纪敏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她摩挲着手背,低头将垂到脸庞的长发别到耳后,再抬眼时脸上已经带上恰到好处的惊诧之情。 “卫妈妈,这,这是心媛?她怎么了?”纪敏指着地上的女人看向卫天巧问道。 “这个人是谁,我想没人比纪小姐更清楚了。”不待卫天巧回答,叶宁目光嘲讽地看向纪敏,说道,“毕竟,她可是你千挑万选找来的替身……” 闻言,纪敏脸色露出怔忡的神色,旋即一脸无辜地看着叶宁道:“六姑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似乎是对我有所偏见。我一直当心媛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为何要这样污蔑我?” 随后,她又望了一眼地上满脸脓血,看不清面容的女人,睫毛遮住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厌恶,面上却依旧是一副镇定自若的坦荡表情。她看向卫天巧控诉道:“卫妈妈,之前医院鉴定都出来了,她就是心媛啊!难道您不相信鉴定报告,却愿意相信一个江湖术士的无稽之谈?” 接着,纪敏瞥了叶宁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本来这位六姑娘不来,心媛还好好的。她一来,心媛就变成这副模样。到底谁是谁非,我想大家都有目共睹。” 最后,她忍着恶心上前蹲下身子,拉住地上女人的手腕,抬起头看向谢承安夫妇,苦口婆心道:“干爸、干妈,我们还是赶紧送心媛去医院吧!你看她的脸都被这个女孩伤成什么样了,她就是心媛,你们千万不要被人蒙蔽了。” 此时此刻的纪敏还不知道假冒谢心媛的阴魂已被叶宁捉住,她一心以为怀中的女人只是受到法术攻击,暂时受伤昏迷了。 那位道士告诉过她,这具女尸身上融合了谢心媛的心头血,面皮也是通过特殊秘法缝合上去的。除非本人揭下,否则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在她看来,这位六姑娘年纪轻轻,哪会比得上那位道士法力高深。这女孩的一番说辞不过是拿话来诈她罢了,她纪敏可不会轻易上当。她还想着利用怀中这个替身逐渐吞食整个谢家呢!有谢心媛的顺遂的命格和假谢心媛做跳板,再加上她纪敏的手段,总有一天,整个谢家都将是她的。 “纪小姐怀中的不过是一具来历不明的女尸,即便送去医院,那也只是一具尸体,而非谢心媛。”叶宁目光淡淡地看向垂死挣扎的纪敏,眼神冷冽,“真正的谢心媛早就被你害死。你命格不好,所以盯上了命格极好的谢心媛,并伺机将她谋害,篡夺命格为己所用。我说的对吗?纪小姐!” 看着眼前被问的哑口无言的纪敏,叶宁继续说道:“那次成功滋长了你的野心,你篡夺谢心媛的命格不够,似乎还想利用假的谢心媛篡谋谢家的产业。” “而为了做到以假乱真,纪小姐可真是煞费苦心。不但精心挑选了一副与谢心媛心血相融的尸身,还剥去真人的面皮给她换上。可惜弄巧成拙,你选了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阴魂……”说着她摊开手帕,露出里面属于谢心媛的面皮。 纪敏震惊地抬起头来,看向叶宁手中的人皮、面具,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她怎么全部都知道,这怎么可能呢!明明那个道士说过这种方法当今世上最多只有几个人能够破解,而那些人无一不是退隐山林,避世不出。眼前的女孩怎么会懂得破解之法?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徒劳。脑中像是突然被强塞进这句话,纪敏神色一时有些恍惚。而后她呆滞地坐在地上,不再试图为自己开罪。心中突然有种预感,今天她似乎是回不去了…… “纪小姐怎么不继续为自己辩解了?还是你已经无话可说?若是这样,那不如请那位替身小姐出来亲自谈谈吧!”叶宁看着纪敏淡淡说道。原本她打算先找回谢心媛的骸骨,晚上回去再盘问这个阴魂,但如今既然纪敏来了,就让她们两个先行对峙一番吧! 少顷,她伸手凝结印法,抛出一枚黄符,在一侧地上绘制困阴阵,再将玉瓶里的阴魂投入阵中。困阴阵中阴灵现,这里面的阴魂,常人都可以看见。 不一会儿,只见血气翻涌间,一缕缕黑色煞气逐渐凝成一个女人的身形,她血肉横飞的脸上露出一双闪着诡谲光芒的红眼,看上去极为可怖。那阴魂一见叶宁,身上煞气便愈发浓郁。她极力挣脱,却依旧抵不过困阴阵的威力,无奈只能游走在阵中心。 她面目狰狞地盯着叶宁,余光瞟见瘫坐在地的纪敏,眼中精光一闪,尖声叫道:“纪敏,快想办法救我出去!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可纪敏却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对煞鬼的话置若罔闻。叶宁见状嗤笑一声,这人能为了自己的贪婪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却败在她一个小小的咒语暗示下,心境真是不堪一击! “哦?你们之前也有约定?”见纪敏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绝望中,叶宁顺水推舟,故意问道。 煞鬼不屑地瞥了叶宁一眼,语气森冷:“我劝你识相就放了我,否则我主人来了,你别想有好下场!” “你主人?”叶宁眉头微蹙,黑亮的眸子遽然眯起,“就是助纣为虐,帮纪敏害了谢心媛的人?” “什么助纣为虐,人各有命。她空有好命格却没命享受,怪得了谁!还不如就给我们。”煞鬼一脸的不以为然。 卫天巧和谢承安听了俱是一怔,纷纷看向阵中央的阴煞鬼以及地上的纪敏,眼中的愤怒之意不言而喻。难道就因为自己的女儿命好,纪敏他们就可以随意夺取她的生命吗! 他们一家自纪敏来到谢家开始,怜惜她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对她关爱有加。没想到他们却是养了一条白眼狼,还是一只会吃人的恶狼!最终,自己的女儿命丧她手,让他们如何不恨! 可再恨,心媛也不会回来了…… 两人想到这儿,均潸然泪下,哀伤不已。 身旁的谢君白原本温雅和煦的脸上亦染上一丝冷冽,他墨黑的眼底平静一片,周身却散发着一股冰冷的气息。目光落在纪敏身上,如同看着一个死物。 那煞鬼见叶宁依旧不为所动,不由得有些焦虑,“你快点放了我,若是我出事,我主人很快就会感应到。你最好想清楚了!” “你主人是谁?”叶宁直接问道。 “哼!你一个小丫头还不配知道主人的名讳。”煞鬼看着叶宁一脸的不屑。 “哦?那我倒要试试看了。”叶宁不以为意地说道。随后自怀中取出一枚四角黄符,两指一拨,黄符立刻被点燃。 叶宁笑着将燃烧的黄符投进困阴阵,瞬间,阵中火光四起。同时,她也将一旁的女尸一起扔进阵心。 煞鬼微颤着飘在半空中,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不一会儿便被火花烧到,顿时凄厉地痛叫起来。没多久就和叶宁讨饶道:“快把这火灭了!我都告诉你,我主人是南疆巫家的巫六爷……其他的我都不知道了,你快把火灭了,啊——” “南疆?”叶宁喃喃自语,是那些人?还真是阴魂不散,这才多少年,又出来兴风作浪了。 第36章 这张是防盗章哦,用的是之前旧的章节。蠢作者每天花大量心思写作,结果盗文网几秒钟就盗走了,其中心酸不言而喻。 本文独家首发,希望可以来正版支持作者,大家支持正版订阅哈! 买了防盗章的小天使们不必担心,我会按照约定的时间及时替换正文哒。替换后的正文字数会比防盗章的多哦。谢谢支持,么么哒! 另外电脑和wap手机看文的在我替换后你们就可以看见啦!app的话,在系统设置那里点击清楚缓存就可以看到替换后的章节了哦。 在此鞠躬感谢一直以来都支持我的,可爱的小天使们,你们是最棒的,么么哒! 金秋十月,阳光温馨恬静。 春森口的长街上,常年人潮涌动。 春森口是有名的“古董一条街”,集中着整个帝都半数的古董店,也是全国最大的古董集散地。 这天中午,没有客人上门,两家铺面临近的古董店老板闲来无事,便各自搬上一张椅子,坐在店门口喝茶唠嗑。 “哎,你说这六姑娘是何方高人?那店里面可全是好东西,随随便便出一个都是价值连城。”说话的中年男子一张圆脸,眯着双眼一脸探究。 六姑娘是这条古董街的名人,具体姓名没人知道,只知道是家中排行老六,所以大家都称呼她一声“六姑娘”。从前也有人特意去查她的身份,结果愣是连个影子都没查出来,之后也就没了下文。 对面的瘦高男子闻言,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街尾,撇了撇嘴摇头,“这可难说,不过我听胡老八说这六姑娘指不定和‘九黎拍卖行’有些关系。” “九黎拍卖行?”圆脸男人诧异地瞪大眼睛,抬身凑到对面男人身前,很是好奇,“赶紧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要说这‘九黎拍卖行’可谓声名赫赫,同时也颇具神秘色彩。六姑娘虽有些名头,也只在这古董街上,而‘九黎拍卖行’却驰名中外。没有人知道它的创始人是谁,行中拍品汇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各类珍罕艺术品。 与其他拍卖行在全球各地设立办事处不同,九黎拍卖行只设有帝都一处办事处,每年只在春冬两季定期举行拍卖会。邀请的人士无一不是家财万贯、名声显赫之辈。 因此,九黎拍卖行的邀请函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要是这六姑娘和这拍卖行有关系,那自己可得好好琢磨,好攀上些关系。圆脸男人心中暗暗想到。 “那可不,胡老八说的,应该假不了。”瘦高男子说完喝了口茶,看到圆脸男人那一副算计的样子,随即话锋一收,“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胡老八这么一说。”显然是不愿多谈。 一时没人接话,二人都住口不语,气氛有些凝滞,四周只余风吹落叶的声音。 “你好!‘渡人间’怎么走?”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两人听到后齐齐抬头一看,门口摊前站着一个清瘦的青年,二十多岁,面色苍白,眼睛红肿,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木盒子。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圆脸男人望向青年怀中看上去有些年份的紫檀木盒,目光闪烁,率先开口道:“小兄弟,你去‘渡人间’做什么?那店只有月末两天开门营生,平时可都是关门谢客的。现在没到时间去了也白去,你有什么东西要卖,我们老哥俩可以先给你掌掌眼啊。” 这话可不假,要说这春森口的古董店,哪家不是每天开门做生意,迎来送往。可这家店偏偏与众不同,取了个奇怪的店名不说,每月也只在最后两天正常营业,其他时间都大门紧闭,不接来客,除非有缘人来访。 青年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再次开口问道:“‘渡人间’怎么走?” 圆脸男人一愣,有些恼恨眼前青年的不识抬举,“哼”了一声就闭口不言。最后还是瘦高男子指了指街尾说:“你朝这往前走,最后那家店就是了。” “谢谢!”道完谢,青年便头也不回地朝街尾而去。 “嘿!你说这人……” “行了,行了,计较这些干啥?”瘦高男子摆摆手,看向街头三三两两走过来的人群,示意道:“有客人过来了,回店吧。”说完,不待对面人回应,独自搬起椅子回到铺内。 “呸!”圆脸男人看到瘦高男子走进店内后,朝着旁边吐了一口唾沫,嘀咕一声,“假清高!”而后连忙扬起一副热情的笑脸,招呼前来的客人进自家的铺子,也不在乎自己还在别人的店面门口。 这头,青年顺着街道直走,来到街尾,看到了自己想找的店面。 大门果然如之前男人说的关闭着。 这是间店面开阔的古董店,造型古朴大气,门窗是精巧的古典样式。正门上挂着一个匾额,上面用狂草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渡人间。 店内。 叶宁安闲地靠在太师椅上,伸出手从茶桌上端起一盏清茶,用盖子轻轻拨开漂浮的茶叶,微微吹了下放到嘴边轻轻呷了一口。 铛……铛……铛…… 钟声响起,时钟指针指向三,下午三点。 叶宁徐徐合上茶盖,随后将茶盏搁在桌上,摸了摸手上的玉镯,语调平缓地对着身后人说道:“有缘人上门了,蔓青你去迎下吧!” “是,姑娘。” 而此时的店门外,青年刚准备上前敲门。 “吱——” 朱漆的雕花大门突然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位身穿白色衬衫和黑色修身西装的年轻女人,利落的马尾辫下是一张英气的面庞。 “陈先生,您来了。”蔓青看着眼前的青年,目光平和,波澜不惊。 “嗯……我是陈俊。你是?”这女人怎么知道自己姓什么,青年也就是陈俊满腹疑问。 “您叫我蔓青好了,您的事令妹都早已告诉我们六姑娘了,陈先生不必惊慌。”像是知道他心底的疑问,蔓青缓缓走进敞亮的铺内,回头笑了笑。 “欢迎光临‘渡人间’。” 陈俊心中惊惧更甚,疾步上前,一把扯住她的袖口,“你们知道我妹妹在哪?她现在在哪里?” 陈俊父母早逝,从小和妹妹相依为命,两人感情一直深厚。 可在3年前,陈俊的妹妹陈丽丽却突然失踪,陈俊几番寻找都没有结果。 这次之所以来这里,是一个梦引起的。在几天前,陈丽丽出现在了陈俊的梦中。 梦里陈丽丽要他带上一块玉佩去一家叫“渡人间”的古董店,而玉佩就藏在她房间床后的暗格里。等陈俊想再多问几句时,陈丽丽却突然消失了,而梦也醒了。 醒来后,陈俊惊疑不定,半信半疑地来到陈丽丽房间,房内一直保持着陈丽丽失踪前的模样,因为陈俊一直坚信妹妹终有一天会回家。 之后,陈俊依照梦中妹妹的指示在床头后果然找出一个木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块白玉佩。这下,陈俊确信这一切都是妹妹托梦给自己,尽管心中有一个模糊的念头:他的妹妹可能已经遇害,但陈俊依然安慰自己,妹妹可能还在人世。 蔓青抽回自己的手臂,依旧侧身迎了迎,“这些六姑娘会告诉您的,陈先生请吧!” 陈俊无奈只有随蔓青进门,绕过正门前的木质屏风来到叶宁跟前。 “六姑娘,陈先生来了。”蔓青说完便主动站到叶宁身后。 “陈先生,有失远迎。”叶宁微笑着起身,指着旁边的椅子,作了个“请坐”的手势,说道:“请坐。” 陈俊闻言看向眼前的叶宁,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这家店的老板如此年轻,看上去可能还不到二十岁。一头乌黑的长发下,五官精致,肤色凝白,身量纤柔。 不过此时陈俊也无心欣赏她的美丽。 “六姑娘,我妹妹究竟在哪?”陈俊急切问道。他的妹妹已经失踪近3年了,若是可以找到妹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当然会告诉你。”叶宁缓缓回答,随后话锋一转,“不过在商言商,我虽是一位灵媒师,但同样也是一名商人。商人重利,我也不能免俗。那么,我的酬劳,陈先生带来了么?” 陈俊闻言一滞,疑惑地看着叶宁,随后发现怀中的盒子,方才恍然大悟,“丽丽在梦中让我带上这个来,你说的酬劳应该就这个吧?”同时将木盒放在桌上,推向叶宁。 叶宁笑而不语,接过木盒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块羊脂白玉龙凤纹佩,玉质坚硬细腻,温润沉重,精光内蕴;玉身光泽水润,水头极好,雕工精细。是羊脂玉中的顶级品质。细细观之,至少上千年的历史了。 这块玉佩价值不菲,也难怪当初那伙人见财起意,最后想杀人夺宝,陈丽丽最终也因此香消玉损。 将玉佩放好,叶宁啪的一声关上木盒,眉梢微扬,看了一眼陈俊,面上似笑非笑,“这玉佩品质不错,足够酬金了。不过,陈先生确定要将它给我吗?” “不瞒你说,我现在也只能付得起这块玉佩了。”陈俊苦笑着说道,苍白的脸上满是疲倦。 为了寻找妹妹,他几乎用光了自己的全部积蓄,只要收到一点消息,他都满怀希望的前去,结果都是失望而返。 第37章 这张是防盗章哦,用的是之前旧的章节。蠢作者每天花大量心思写作,结果盗文网几秒钟就盗走了,其中心酸不言而喻。 本文独家首发,希望可以来正版支持作者,大家支持正版订阅哈! 买了防盗章的小天使们不必担心,我会按照约定的时间及时替换正文哒。替换后的正文字数会比防盗章的多哦。谢谢支持,么么哒! 另外电脑和wap手机看文的在我替换后你们就可以看见啦!app的话,在系统设置那里点击清楚缓存就可以看到替换后的章节了哦。 在此鞠躬感谢一直以来都支持我的,可爱的小天使们,你们是最棒的,么么哒! 金秋十月,阳光温馨恬静。 春森口的长街上,常年人潮涌动。 春森口是有名的“古董一条街”,集中着整个帝都半数的古董店,也是全国最大的古董集散地。 这天中午,没有客人上门,两家铺面临近的古董店老板闲来无事,便各自搬上一张椅子,坐在店门口喝茶唠嗑。 “哎,你说这六姑娘是何方高人?那店里面可全是好东西,随随便便出一个都是价值连城。”说话的中年男子一张圆脸,眯着双眼一脸探究。 六姑娘是这条古董街的名人,具体姓名没人知道,只知道是家中排行老六,所以大家都称呼她一声“六姑娘”。从前也有人特意去查她的身份,结果愣是连个影子都没查出来,之后也就没了下文。 对面的瘦高男子闻言,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街尾,撇了撇嘴摇头,“这可难说,不过我听胡老八说这六姑娘指不定和‘九黎拍卖行’有些关系。” “九黎拍卖行?”圆脸男人诧异地瞪大眼睛,抬身凑到对面男人身前,很是好奇,“赶紧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要说这‘九黎拍卖行’可谓声名赫赫,同时也颇具神秘色彩。六姑娘虽有些名头,也只在这古董街上,而‘九黎拍卖行’却驰名中外。没有人知道它的创始人是谁,行中拍品汇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各类珍罕艺术品。 与其他拍卖行在全球各地设立办事处不同,九黎拍卖行只设有帝都一处办事处,每年只在春冬两季定期举行拍卖会。邀请的人士无一不是家财万贯、名声显赫之辈。 因此,九黎拍卖行的邀请函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要是这六姑娘和这拍卖行有关系,那自己可得好好琢磨,好攀上些关系。圆脸男人心中暗暗想到。 “那可不,胡老八说的,应该假不了。”瘦高男子说完喝了口茶,看到圆脸男人那一副算计的样子,随即话锋一收,“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胡老八这么一说。”显然是不愿多谈。 一时没人接话,二人都住口不语,气氛有些凝滞,四周只余风吹落叶的声音。 “你好!‘渡人间’怎么走?”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两人听到后齐齐抬头一看,门口摊前站着一个清瘦的青年,二十多岁,面色苍白,眼睛红肿,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木盒子。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圆脸男人望向青年怀中看上去有些年份的紫檀木盒,目光闪烁,率先开口道:“小兄弟,你去‘渡人间’做什么?那店只有月末两天开门营生,平时可都是关门谢客的。现在没到时间去了也白去,你有什么东西要卖,我们老哥俩可以先给你掌掌眼啊。” 这话可不假,要说这春森口的古董店,哪家不是每天开门做生意,迎来送往。可这家店偏偏与众不同,取了个奇怪的店名不说,每月也只在最后两天正常营业,其他时间都大门紧闭,不接来客,除非有缘人来访。 青年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再次开口问道:“‘渡人间’怎么走?” 圆脸男人一愣,有些恼恨眼前青年的不识抬举,“哼”了一声就闭口不言。最后还是瘦高男子指了指街尾说:“你朝这往前走,最后那家店就是了。” “谢谢!”道完谢,青年便头也不回地朝街尾而去。 “嘿!你说这人……” “行了,行了,计较这些干啥?”瘦高男子摆摆手,看向街头三三两两走过来的人群,示意道:“有客人过来了,回店吧。”说完,不待对面人回应,独自搬起椅子回到铺内。 “呸!”圆脸男人看到瘦高男子走进店内后,朝着旁边吐了一口唾沫,嘀咕一声,“假清高!”而后连忙扬起一副热情的笑脸,招呼前来的客人进自家的铺子,也不在乎自己还在别人的店面门口。 这头,青年顺着街道直走,来到街尾,看到了自己想找的店面。 大门果然如之前男人说的关闭着。 这是间店面开阔的古董店,造型古朴大气,门窗是精巧的古典样式。正门上挂着一个匾额,上面用狂草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渡人间。 店内。 叶宁安闲地靠在太师椅上,伸出手从茶桌上端起一盏清茶,用盖子轻轻拨开漂浮的茶叶,微微吹了下放到嘴边轻轻呷了一口。 铛……铛……铛…… 钟声响起,时钟指针指向三,下午三点。 叶宁徐徐合上茶盖,随后将茶盏搁在桌上,摸了摸手上的玉镯,语调平缓地对着身后人说道:“有缘人上门了,蔓青你去迎下吧!” “是,姑娘。” 而此时的店门外,青年刚准备上前敲门。 “吱——” 朱漆的雕花大门突然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位身穿白色衬衫和黑色修身西装的年轻女人,涞穆砦脖柘率且徽庞2拿媾印 “陈先生,您来了。”蔓青看着眼前的青年,目光平和,波澜不惊。 “嗯……我是陈俊。你是?”这女人怎么知道自己姓什么,青年也就是陈俊满腹疑问。 “您叫我蔓青好了,您的事令妹都早已告诉我们六姑娘了,陈先生不必惊慌。”像是知道他心底的疑问,蔓青缓缓走进敞亮的铺内,回头笑了笑。 “欢迎光临‘渡人间’。” 陈俊心中惊惧更甚,疾步上前,一把扯住她的袖口,“你们知道我妹妹在哪?她现在在哪里?” 陈俊父母早逝,从小和妹妹相依为命,两人感情一直深厚。 可在3年前,陈俊的妹妹陈丽丽却突然失踪,陈俊几番寻找都没有结果。 这次之所以来这里,是一个梦引起的。在几天前,陈丽丽出现在了陈俊的梦中。 梦里陈丽丽要他带上一块玉佩去一家叫“渡人间”的古董店,而玉佩就藏在她房间床后的暗格里。等陈俊想再多问几句时,陈丽丽却突然消失了,而梦也醒了。 醒来后,陈俊惊疑不定,半信半疑地来到陈丽丽房间,房内一直保持着陈丽丽失踪前的模样,因为陈俊一直坚信妹妹终有一天会回家。 之后,陈俊依照梦中妹妹的指示在床头后果然找出一个木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块白玉佩。这下,陈俊确信这一切都是妹妹托梦给自己,尽管心中有一个模糊的念头:他的妹妹可能已经遇害,但陈俊依然安慰自己,妹妹可能还在人世。 蔓青抽回自己的手臂,依旧侧身迎了迎,“这些六姑娘会告诉您的,陈先生请吧!” 陈俊无奈只有随蔓青进门,绕过正门前的木质屏风来到叶宁跟前。 “六姑娘,陈先生来了。”蔓青说完便主动站到叶宁身后。 “陈先生,有失远迎。”叶宁微笑着起身,指着旁边的椅子,作了个“请坐”的手势,说道:“请坐。” 陈俊闻言看向眼前的叶宁,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这家店的老板如此年轻,看上去可能还不到二十岁。一头乌黑的长发下,五官精致,肤色凝白,身量纤柔。 不过此时陈俊也无心欣赏她的美丽。 “六姑娘,我妹妹究竟在哪?”陈俊急切问道。他的妹妹已经失踪近3年耍羰强梢哉业矫妹茫还芨冻鍪裁创鬯荚敢狻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当然会告诉你。”叶宁缓缓回答,随后话锋一转,“不过在商言商,我虽是一位灵媒师,但同样也是一名商人。商人重利,我也不能免俗。那么,我的酬劳,陈先生带来了么?” 陈俊闻言一滞,疑惑地看着叶宁,随后发现怀中的盒子,方才恍然大悟,“丽丽在梦中让我带上这个来,你说的酬劳应该就这个吧?”同时将木盒放在桌上,推向叶宁。 叶宁笑而不语,接过木盒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块羊脂白玉龙凤纹佩,玉质坚硬细腻,温润沉重,精光内蕴;玉身光泽水润,水头极好,雕工精细。是羊脂玉中的顶级品质。细细观之,至少上千年的历史了。 这块玉佩价值不菲,也难怪当初那伙人见财起意,最后想杀人夺宝,陈丽丽最终也因此香消玉损。 将玉佩放好,叶宁啪的一声关上木盒,眉梢微扬,看了一眼陈俊,面上似笑非笑,“这玉佩品质不错,足够酬金了。不过,陈先生确定要将它给我吗?” “不瞒你说,我现在也只能付得起这块玉佩了。”陈俊苦笑着说道,苍白的脸上满是疲倦。 为了寻找妹妹,他几乎用光了自己的全部积蓄,只要收到一点消息,他都满怀希望的前去,结果都是失望而返。 “陈先生,冷静点。”蔓青盯着陈俊,目光如炬。 叶宁向蔓青摇摇头,摆手示意无事,然后看向陈俊,手指指着桌上的木盒,“陈丽丽之所以被害,原因就在这块玉佩上。对方见财起意,便想杀人夺宝。不过玉佩被陈丽丽事先藏在房间,他们没有得到就是了。” 沉吟片刻后,叶宁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水,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你妹妹失踪后,有其他人进过她的房间吗?” 在陈丽丽身上没找到玉佩,那帮人如何肯罢休,铁定会将陈家翻个底朝天。 陈俊闻言一愣,不解地望着叶宁,“丽丽的房间一直都是我打扫,没有其他人进去过。” 自从陈丽丽失踪,陈俊忙着寻找她的下落,在各地奔波。所以为了避免触景伤情,除了定期打扫外,陈丽丽的房间一直都是房门紧锁的。 等等! 表妹杨妍曾经来过,有段时间,陈俊疲于奔波,病倒在床。杨妍便提出她可以帮忙打扫表姐陈丽丽的房间,之后他就将妹妹房间的钥匙交给了杨妍。 六姑娘说妹妹是因玉佩而死,那么…… 一瞬间,陈俊的脑子是懵的。 “我的表妹杨妍曾进过丽丽房间。”陈俊紧紧盯着叶宁,追问:“所以是她杀了丽丽?” “不止杨妍,还有她的男友崔浩。” 叶宁敛眸,看着面前面无血色,放佛下一刻就要倒下的青年,继续开口说道: “你妹妹3年前在古玩市场捡漏,买到了这块玉佩。通过鉴定得知是真品后,她原想卖掉它换钱来资助你创业。结果被杨妍知道了,杨妍又告诉了崔浩。两人见财起意,合谋杀了你妹妹!” 陈俊怔怔地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语,一时无法接受现实。 他的妹妹竟然是被亲表妹给害了,而他却一直不知真相,甚至因为妹妹的失踪而对身为表妹的杨妍多加看顾。 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你知道陈丽丽怎么死的吗?”叶宁摸着手上的玉镯,悠悠说:“她是被活埋致死的。” 扫了眼眼珠血红,神色颓靡的陈俊,叶宁接着说道:“3年前,杨妍假说有认识的人想高价买玉佩,邀陈丽丽出门详谈。结果在一个偏僻山脚下,崔浩开车直接撞上了陈丽丽。他们看陈丽丽满身鲜血,误以为她已经死了。便将她带上附近山上埋了,而当时,陈丽丽只是暂时休克,还并未断气。” 是啊,陈丽丽并未断气。可是醒来后,在潮湿的土层下,也只能绝望又无助的死去。 叶宁轻轻叹了口气,透过玻璃窗户看向门外,目光悠远。 终是开口:“陈先生想和令妹聊聊吗?” 陈俊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激动地说:“你有办法让我见到我妹妹?” 叶宁笑笑,“当然可以,这对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旁人我可是要收费的,你很不错,给你免费好了。” 旋即,借助自己的血液为陈俊开启短暂的天眼,双手凝结术法召出陈丽丽的魂魄。 等陈俊回过神来,只见陈丽丽静静地站在他身前,面色青灰。即便对妹妹如何思念,一时间陈俊也难以适应。 过了一会,陈俊压下心中的恐惧,嗫嚅着:“丽丽,你……” “哥,是我,你别害怕。”身为魂体的陈丽丽似是明白他内心所惧,主动向后退了几步。 “哥不怕,丽丽,都是哥哥没用。”陈俊有些羞愧。 “不怪你,只恨我识人不清。杀人偿命,等我出来了,他们别想好过!”陈丽丽满腔恨意,魂形一时有些扭曲,飘忽不稳。 “丽丽,你放心!哥哥会为你报仇的,我回去就报警。”陈俊回应,他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一脸坚决。 “不用了,哥哥你只要帮我将骸骨取出来就好了。具体怎么做六姑娘会告诉你的,其他的你别管了。”陈丽丽直接拒绝。 她的仇,还是自己来报吧!杨妍没什么,但崔浩的舅舅地位可不小。不说时间过去许久,很多证据都没了。就是报警了,最后也可能只是拉上一个替罪羊而言。 哥哥为她付出太多,不能再让他继续了。就按自己的方式来吧! 收回思绪,最后陈丽丽郑重地开口:“等一切结束、心愿了结后,我就要走了。哥哥也重新开始生活吧!别再挂为我牵挂了。” 说完,陈丽丽的身影便渐渐变淡,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丽丽!”陈俊看到妹妹消失,回头着急地看向叶宁,直接跪倒在地,“六姑娘,你再帮帮我。” “她的骸骨还在蒙山上,魂体是无法离开太久的。”叶宁上前扶起陈俊,递给他一面古朴的小镜,“陈丽丽希望能够自己报仇。这面镜子我施了秘法,你明天去蒙山后,右手持镜,镜面朝下,顺着镜面的光线就可以找到你妹妹的尸骸。你只要将骸骨收葬好,剩下的陈丽丽会去解决的。” 紧接着,叶宁又递给陈俊一张支票,“这里是一百万,你妹妹的玉佩不错,你也很不错。我收酬金有时候也看眼缘。这次我只收你一半,这是剩下的,你收下吧。” 见他没有反应,叶宁皱了皱眉,上前直接将小镜子和支票塞入陈俊手中。 陈俊愣愣地看着手中的东西,沉默片刻后,双手握紧,深深地看了一眼叶宁, “六姑娘的恩情,陈俊铭记在心。” 叶宁没想到的是,今日的一时突发善心,为她结下善缘。多年后换来了陈俊的拼死相助。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吧!记住等事情了结,你要将这面镜子和她尸骨一起安葬,否则她是无法顺利轮回的。”叶宁挥手示意蔓青送客。 陈俊点点头,“我明白了,六姑娘放心,也是我无用……” 说罢,顿了顿,然后转身离开。 青年双手捧着一面镜子,穿着深色外套,清瘦的身影在门外夕阳的余晖中渐行渐远。 带着一身孤寂…… 叶宁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一步一步离开自己的视线,轻轻叹息一声。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谁也逃脱不了。 叶宁回到太师椅上坐下,缓缓摸着手腕上的玉镯,一时间思绪万千。 “吱——” 沉重的雕花大门再次被关上,有缘人也已离开。 蔓青转过屏风,看着叶宁一脸深思的模样,没有开口多言,慢慢走到叶宁身后为她捏着肩膀。 叶宁回过神来,握住蔓青的手,不让她继续,“好了,蔓青。你也累了一天了,坐会吧。” 看到蔓青依言坐下,叶宁为她倒了一杯茶,“在我心中,你和秦远都是我的家人,而不是仆人。所以你不用这样……” “在我心里,您是我永远的主子。”蔓青突然打断叶宁的话。 若没有叶宁,她仍是当年那个身负血海深仇,求路无门,只能眼睁睁看着仇人逍遥法外的小孤女。 甚至,会成为乱葬岗中曝尸荒野的一缕冤魂。 因为叶宁,她重回人世并且大仇得报,所以叶宁是她永远的主子。 为此,她情愿生生世世伺候叶宁,为她排忧解难,无怨无悔。 叶宁怔了怔,望着身侧蔓青那张英气却不失美丽的面庞。模糊地回想起当年与蔓青初见的情景。 那时她身边已有秦远,可秦远身为男子,行事起来有诸多不便。于是她想再找一位女助手。结果,途经小树林里的乱葬岗时,遇到了当时气息奄奄的蔓青。 当时她们是怎样说的呢? “姑娘说的可是真的?你有办法让小女报仇?” “这有何难,不过本姑娘是个商人,不做赔本的买卖,作为回报,你得生生世世做我的仆人,你意下如何?” “小女,不,奴婢愿意!只要姑娘能帮我手刃仇人。” “你可想好了,是生生世世哦!” “奴婢心意已决,请姑娘赐名。” “蔓草寓意长久且生机旺盛,以后你就叫蔓青吧!” “是,蔓青谢过姑娘!” …… ---- 第12章 .9| 这张是防盗章哦,用的是之前旧的章节。蠢作者每天花大量心思写作,结果盗文网几秒钟就盗走了,其中心酸不言而喻。 本文独家首发,希望可以来正版支持作者,大家支持正版订阅哈! 买了防盗章的小天使们不必担心,我会按照约定的时间及时替换正文哒。替换后的正文字数会比防盗章的多哦。谢谢支持,么么哒! 另外电脑和wap手机看文的在我替换后你们就可以看见啦!app的话,在系统设置那里点击清楚缓存就可以看到替换后的章节了哦。 在此鞠躬感谢一直以来都支持我的,可爱的小天使们,你们是最棒的,么么哒! 金秋十月,阳光温馨恬静。 春森口的长街上,常年人潮涌动。 春森口是有名的“古董一条街”,集中着整个帝都半数的古董店,也是全国最大的古董集散地。 这天中午,没有客人上门,两家铺面临近的古董店老板闲来无事,便各自搬上一张椅子,坐在店门口喝茶唠嗑。 “哎,你说这六姑娘是何方高人?那店里面可全是好东西,随随便便出一个都是价值连城。”说话的中年男子一张圆脸,眯着双眼一脸探究。 六姑娘是这条古董街的名人,具体姓名没人知道,只知道是家中排行老六,所以大家都称呼她一声“六姑娘”。从前也有人特意去查她的身份,结果愣是连个影子都没查出来,之后也就没了下文。 对面的瘦高男子闻言,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街尾,撇了撇嘴摇头,“这可难说,不过我听胡老八说这六姑娘指不定和‘九黎拍卖行’有些关系。” “九黎拍卖行?”圆脸男人诧异地瞪大眼睛,抬身凑到对面男人身前,很是好奇,“赶紧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要说这‘九黎拍卖行’可谓声名赫赫,同时也颇具神秘色彩。六姑娘虽有些名头,也只在这古董街上,而‘九黎拍卖行’却驰名中外。没有人知道它的创始人是谁,行中拍品汇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各类珍罕艺术品。 与其他拍卖行在全球各地设立办事处不同,九黎拍卖行只设有帝都一处办事处,每年只在春冬两季定期举行拍卖会。邀请的人士无一不是家财万贯、名声显赫之辈。 因此,九黎拍卖行的邀请函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要是这六姑娘和这拍卖行有关系,那自己可得好好琢磨,好攀上些关系。圆脸男人心中暗暗想到。 “那可不,胡老八说的,应该假不了。”瘦高男子说完喝了口茶,看到圆脸男人那一副算计的样子,随即话锋一收,“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胡老八这么一说。”显然是不愿多谈。 一时没人接话,二人都住口不语,气氛有些凝滞,四周只余风吹落叶的声音。 “你好!‘渡人间’怎么走?”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两人听到后齐齐抬头一看,门口摊前站着一个清瘦的青年,二十多岁,面色苍白,眼睛红肿,怀中紧紧抱着一个木盒子。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圆脸男人望向青年怀中看上去有些年份的紫檀木盒,目光闪烁,率先开口道:“小兄弟,你去‘渡人间’做什么?那店只有月末两天开门营生,平时可都是关门谢客的。现在没到时间去了也白去,你有什么东西要卖,我们老哥俩可以先给你掌掌眼啊。” 这话可不假,要说这春森口的古董店,哪家不是每天开门做生意,迎来送往。可这家店偏偏与众不同,取了个奇怪的店名不说,每月也只在最后两天正常营业,其他时间都大门紧闭,不接来客,除非有缘人来访。 青年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再次开口问道:“‘渡人间’怎么走?” 圆脸男人一愣,有些恼恨眼前青年的不识抬举,“哼”了一声就闭口不言。最后还是瘦高男子指了指街尾说:“你朝这往前走,最后那家店就是了。” “谢谢!”道完谢,青年便头也不回地朝街尾而去。 “嘿!你说这人……” “行了,行了,计较这些干啥?”瘦高男子摆摆手,看向街头三三两两走过来的人群,示意道:“有客人过来了,回店吧。”说完,不待对面人回应,独自搬起椅子回到铺内。 “呸!”圆脸男人看到瘦高男子走进店内后,朝着旁边吐了一口唾沫,嘀咕一声,“假清高!”而后连忙扬起一副热情的笑脸,招呼前来的客人进自家的铺子,也不在乎自己还在别人的店面门口。 这头,青年顺着街道直走,来到街尾,看到了自己想找的店面。 大门果然如之前男人说的关闭着。 这是间店面开阔的古董店,造型古朴大气,门窗是精巧的古典样式。正门上挂着一个匾额,上面用狂草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渡人间。 店内。 叶宁安闲地靠在太师椅上,伸出手从茶桌上端起一盏清茶,用盖子轻轻拨开漂浮的茶叶,微微吹了下放到嘴边轻轻呷了一口。 铛……铛……铛…… 钟声响起,时钟指针指向三,下午三点。 叶宁徐徐合上茶盖,随后将茶盏搁在桌上,摸了摸手上的玉镯,语调平缓地对着身后人说道:“有缘人上门了,蔓青你去迎下吧!” “是,姑娘。” 而此时的店门外,青年刚准备上前敲门。 “吱——” 朱漆的雕花大门突然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位身穿白色衬衫和黑色修身西装的年轻女人,涞穆砦脖柘率且徽庞2拿媾印 “陈先生,您来了。”蔓青看着眼前的青年,目光平和,波澜不惊。 “嗯……我是陈俊。你是?”这女人怎么知道自己姓什么,青年也就是陈俊满腹疑问。 “您叫我蔓青好了,您的事令妹都早已告诉我们六姑娘了,陈先生不必惊慌。”像是知道他心底的疑问,蔓青缓缓走进敞亮的铺内,回头笑了笑。 “欢迎光临‘渡人间’。” 陈俊心中惊惧更甚,疾步上前,一把扯住她的袖口,“你们知道我妹妹在哪?她现在在哪里?” 陈俊父母早逝,从小和妹妹相依为命,两人感情一直深厚。 可在3年前,陈俊的妹妹陈丽丽却突然失踪,陈俊几番寻找都没有结果。 这次之所以来这里,是一个梦引起的。在几天前,陈丽丽出现在了陈俊的梦中。 梦里陈丽丽要他带上一块玉佩去一家叫“渡人间”的古董店,而玉佩就藏在她房间床后的暗格里。等陈俊想再多问几句时,陈丽丽却突然消失了,而梦也醒了。 醒来后,陈俊惊疑不定,半信半疑地来到陈丽丽房间,房内一直保持着陈丽丽失踪前的模样,因为陈俊一直坚信妹妹终有一天会回家。 之后,陈俊依照梦中妹妹的指示在床头后果然找出一个木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块白玉佩。这下,陈俊确信这一切都是妹妹托梦给自己,尽管心中有一个模糊的念头:他的妹妹可能已经遇害,但陈俊依然安慰自己,妹妹可能还在人世。 蔓青抽回自己的手臂,依旧侧身迎了迎,“这些六姑娘会告诉您的,陈先生请吧!” 陈俊无奈只有随蔓青进门,绕过正门前的木质屏风来到叶宁跟前。 “六姑娘,陈先生来了。”蔓青说完便主动站到叶宁身后。 “陈先生,有失远迎。”叶宁微笑着起身,指着旁边的椅子,作了个“请坐”的手势,说道:“请坐。” 陈俊闻言看向眼前的叶宁,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这家店的老板如此年轻,看上去可能还不到二十岁。一头乌黑的长发下,五官精致,肤色凝白,身量纤柔。 不过此时陈俊也无心欣赏她的美丽。 “六姑娘,我妹妹究竟在哪?”陈俊急切问道。他的妹妹已经失踪近3年耍羰强梢哉业矫妹茫还芨冻鍪裁创鬯荚敢狻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当然会告诉你。”叶宁缓缓回答,随后话锋一转,“不过在商言商,我虽是一位灵媒师,但同样也是一名商人。商人重利,我也不能免俗。那么,我的酬劳,陈先生带来了么?” 陈俊闻言一滞,疑惑地看着叶宁,随后发现怀中的盒子,方才恍然大悟,“丽丽在梦中让我带上这个来,你说的酬劳应该就这个吧?”同时将木盒放在桌上,推向叶宁。 叶宁笑而不语,接过木盒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块羊脂白玉龙凤纹佩,玉质坚硬细腻,温润沉重,精光内蕴;玉身光泽水润,水头极好,雕工精细。是羊脂玉中的顶级品质。细细观之,至少上千年的历史了。 这块玉佩价值不菲,也难怪当初那伙人见财起意,最后想杀人夺宝,陈丽丽最终也因此香消玉损。 将玉佩放好,叶宁啪的一声关上木盒,眉梢微扬,看了一眼陈俊,面上似笑非笑,“这玉佩品质不错,足够酬金了。不过,陈先生确定要将它给我吗?” “不瞒你说,我现在也只能付得起这块玉佩了。”陈俊苦笑着说道,苍白的脸上满是疲倦。 为了寻找妹妹,他几乎用光了自己的全部积蓄,只要收到一点消息,他都满怀希望的前去,结果都是失望而返。 “陈先生,冷静点。”蔓青盯着陈俊,目光如炬。 叶宁向蔓青摇摇头,摆手示意无事,然后看向陈俊,手指指着桌上的木盒,“陈丽丽之所以被害,原因就在这块玉佩上。对方见财起意,便想杀人夺宝。不过玉佩被陈丽丽事先藏在房间,他们没有得到就是了。” 沉吟片刻后,叶宁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水,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你妹妹失踪后,有其他人进过她的房间吗?” 在陈丽丽身上没找到玉佩,那帮人如何肯罢休,铁定会将陈家翻个底朝天。 陈俊闻言一愣,不解地望着叶宁,“丽丽的房间一直都是我打扫,没有其他人进去过。” 自从陈丽丽失踪,陈俊忙着寻找她的下落,在各地奔波。所以为了避免触景伤情,除了定期打扫外,陈丽丽的房间一直都是房门紧锁的。 等等! 表妹杨妍曾经来过,有段时间,陈俊疲于奔波,病倒在床。杨妍便提出她可以帮忙打扫表姐陈丽丽的房间,之后他就将妹妹房间的钥匙交给了杨妍。 六姑娘说妹妹是因玉佩而死,那么…… 一瞬间,陈俊的脑子是懵的。 “我的表妹杨妍曾进过丽丽房间。”陈俊紧紧盯着叶宁,追问:“所以是她杀了丽丽?” “不止杨妍,还有她的男友崔浩。” 叶宁敛眸,看着面前面无血色,放佛下一刻就要倒下的青年,继续开口说道: “你妹妹3年前在古玩市场捡漏,买到了这块玉佩。通过鉴定得知是真品后,她原想卖掉它换钱来资助你创业。结果被杨妍知道了,杨妍又告诉了崔浩。两人见财起意,合谋杀了你妹妹!” 陈俊怔怔地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语,一时无法接受现实。 他的妹妹竟然是被亲表妹给害了,而他却一直不知真相,甚至因为妹妹的失踪而对身为表妹的杨妍多加看顾。 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你知道陈丽丽怎么死的吗?”叶宁摸着手上的玉镯,悠悠说:“她是被活埋致死的。” 扫了眼眼珠血红,神色颓靡的陈俊,叶宁接着说道:“3年前,杨妍假说有认识的人想高价买玉佩,邀陈丽丽出门详谈。结果在一个偏僻山脚下,崔浩开车直接撞上了陈丽丽。他们看陈丽丽满身鲜血,误以为她已经死了。便将她带上附近山上埋了,而当时,陈丽丽只是暂时休克,还并未断气。” 是啊,陈丽丽并未断气。可是醒来后,在潮湿的土层下,也只能绝望又无助的死去。 叶宁轻轻叹了口气,透过玻璃窗户看向门外,目光悠远。 终是开口:“陈先生想和令妹聊聊吗?” 陈俊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激动地说:“你有办法让我见到我妹妹?” 叶宁笑笑,“当然可以,这对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旁人我可是要收费的,你很不错,给你免费好了。” 旋即,借助自己的血液为陈俊开启短暂的天眼,双手凝结术法召出陈丽丽的魂魄。 等陈俊回过神来,只见陈丽丽静静地站在他身前,面色青灰。即便对妹妹如何思念,一时间陈俊也难以适应。 过了一会,陈俊压下心中的恐惧,嗫嚅着:“丽丽,你……” “哥,是我,你别害怕。”身为魂体的陈丽丽似是明白他内心所惧,主动向后退了几步。 “哥不怕,丽丽,都是哥哥没用。”陈俊有些羞愧。 “不怪你,只恨我识人不清。杀人偿命,等我出来了,他们别想好过!”陈丽丽满腔恨意,魂形一时有些扭曲,飘忽不稳。 “丽丽,你放心!哥哥会为你报仇的,我回去就报警。”陈俊回应,他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一脸坚决。 “不用了,哥哥你只要帮我将骸骨取出来就好了。具体怎么做六姑娘会告诉你的,其他的你别管了。”陈丽丽直接拒绝。 她的仇,还是自己来报吧!杨妍没什么,但崔浩的舅舅地位可不小。不说时间过去许久,很多证据都没了。就是报警了,最后也可能只是拉上一个替罪羊而言。 哥哥为她付出太多,不能再让他继续了。就按自己的方式来吧! 收回思绪,最后陈丽丽郑重地开口:“等一切结束、心愿了结后,我就要走了。哥哥也重新开始生活吧!别再挂为我牵挂了。” 说完,陈丽丽的身影便渐渐变淡,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丽丽!”陈俊看到妹妹消失,回头着急地看向叶宁,直接跪倒在地,“六姑娘,你再帮帮我。” “她的骸骨还在蒙山上,魂体是无法离开太久的。”叶宁上前扶起陈俊,递给他一面古朴的小镜,“陈丽丽希望能够自己报仇。这面镜子我施了秘法,你明天去蒙山后,右手持镜,镜面朝下,顺着镜面的光线就可以找到你妹妹的尸骸。你只要将骸骨收葬好,剩下的陈丽丽会去解决的。” 紧接着,叶宁又递给陈俊一张支票,“这里是一百万,你妹妹的玉佩不错,你也很不错。我收酬金有时候也看眼缘。这次我只收你一半,这是剩下的,你收下吧。” 见他没有反应,叶宁皱了皱眉,上前直接将小镜子和支票塞入陈俊手中。 陈俊愣愣地看着手中的东西,沉默片刻后,双手握紧,深深地看了一眼叶宁, “六姑娘的恩情,陈俊铭记在心。” 叶宁没想到的是,今日的一时突发善心,为她结下善缘。多年后换来了陈俊的拼死相助。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吧!记住等事情了结,你要将这面镜子和她尸骨一起安葬,否则她是无法顺利轮回的。”叶宁挥手示意蔓青送客。 陈俊点点头,“我明白了,六姑娘放心,也是我无用……” 说罢,顿了顿,然后转身离开。 青年双手捧着一面镜子,穿着深色外套,清瘦的身影在门外夕阳的余晖中渐行渐远。 带着一身孤寂…… 叶宁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一步一步离开自己的视线,轻轻叹息一声。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谁也逃脱不了。 叶宁回到太师椅上坐下,缓缓摸着手腕上的玉镯,一时间思绪万千。 “吱——” 沉重的雕花大门再次被关上,有缘人也已离开。 蔓青转过屏风,看着叶宁一脸深思的模样,没有开口多言,慢慢走到叶宁身后为她捏着肩膀。 叶宁回过神来,握住蔓青的手,不让她继续,“好了,蔓青。你也累了一天了,坐会吧。” 看到蔓青依言坐下,叶宁为她倒了一杯茶,“在我心中,你和秦远都是我的家人,而不是仆人。所以你不用这样……” “在我心里,您是我永远的主子。”蔓青突然打断叶宁的话。 若没有叶宁,她仍是当年那个身负血海深仇,求路无门,只能眼睁睁看着仇人逍遥法外的小孤女。 甚至,会成为乱葬岗中曝尸荒野的一缕冤魂。 因为叶宁,她重回人世并且大仇得报,所以叶宁是她永远的主子。 为此,她情愿生生世世伺候叶宁,为她排忧解难,无怨无悔。 叶宁怔了怔,望着身侧蔓青那张英气却不失美丽的面庞。模糊地回想起当年与蔓青初见的情景。 那时她身边已有秦远,可秦远身为男子,行事起来有诸多不便。于是她想再找一位女助手。结果,途经小树林里的乱葬岗时,遇到了当时气息奄奄的蔓青。 当时她们是怎样说的呢? “姑娘说的可是真的?你有办法让小女报仇?” “这有何难,不过本姑娘是个商人,不做赔本的买卖,作为回报,你得生生世世做我的仆人,你意下如何?” “小女,不,奴婢愿意!只要姑娘能帮我手刃仇人。” “你可想好了,是生生世世哦!” “奴婢心意已决,请姑娘赐名。” “蔓草寓意长久且生机旺盛,以后你就叫蔓青吧!” “是,蔓青谢过姑娘!”